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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怕黑的小故事(不怕黑的故事有哪些)

2023-03-06 17:26:01 技术常识4 全面教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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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世故事:十赌九诈,不赌为赢,赌输了人生将万劫不复,下面一起来看看本站小编樱花说故事给大家精心整理的答案,希望对您有帮助

不怕黑的故事有哪些1

古槐城西街有个小商贩名叫刘二贵,为人乖滑,心眼儿刁钻,人送外号二能棍儿。二能棍儿嫌干小买卖赚钱少,听说有人从广州贩回日本人穿过的旧西服,发了大财,灵机一动,把几年来赚的钱凑了凑,带了三四千元跑到了广州。衣服倒是很顺利地买到了,谁想往回运的时候,被查禁,一把火烧毁,还狠训了他一顿。

二能棍儿光屁股净身回到家,垂头丧气地躺到炕上就成了一堆烂泥,左想左丧气,右思右背兴。

“砰砰!”突然有人敲门。二能棍儿睁开眼,下炕开门。咦,门口站着一个西服革履,手提高级防盗包的陌生人。他迟疑地问:“您,您是——”

那人面带微笑,亲热地说:“刘老弟,真是贵人多忘事,咱们在广州站……”

二能棍儿一脑袋想起来了。他去广州衣服被扣留后,所剩的车票钱又交了汽油费, 连回程的车票钱都没了,多亏这位朋友,仗义输财, 给了他二百元。

他上前一把抓住这位慷慨解囊的朋友的手,连声地说:“想不到是黄大哥驾到,快, 您快到屋里坐!”

二人进屋落座,二能棍儿心中又有点儿后悔,悔不该当初自己一感激,说出了家乡住址,如今人家找上门来,这不明摆着是来讨钱!心里这么想着,表面上还不露声色,看见老婆走了进来,忙说:“快,今儿贵客临门,你快去打酒买菜!”

虽然他喊得响亮,可他老婆连地方也没挪开!明摆着嘛,家里哪有半点招待的钱。

“别! 别!”姓黄的眼观六路,早已瞧出了眉目, 急忙阻拦,说,“大哥,我到北京出差,顺便来看看兄弟。想不到你们这城虽小,还挺秀丽,你陪大哥到街上走走吧!”

二能棍儿随着话音儿就站了起来,连说:“这个理当!这个理当!”

二人一路上说说笑笑,在街上溜了一圈,走到‘八仙楼’,黄朋友一请,二能棍儿也就跟着走了,进去,找个雅座,坐了下来。

酒是郎酒,青岛罐装啤酒;菜是红烧海参,糖醋大虾,浇汁鲤鱼,辣子鸡。看到桌上的美味佳肴,二能棍儿的嗓子眼里就像伸出了勾子,简直馋涎欲滴。听黄朋友说“请”,腕子一翻,筷子便旋风般抡了起来。

酒足饭饱后,黄朋友才开了口:“刘老弟,你借我的那二百元我不要了!”

二能棍儿槽里懵懂地眨了眨眼。

黄朋友接着感叹一声,说:“不客气地说,你的家太寒酸了,我是想要也无法张口啊!唉,你咋就不想想办法赚几个钱?”

二能棍儿见黄朋友这么同情自已,眼圈一红,一拍桌子说:“想、想啊!可想来想去,除了去偷去抢,又有啥办法啊?”

“老弟,干脆,哥哥我帮人帮到底,送佛送西天!实话告诉你,我单位有一辆八成新的汽车要卖,我见价格不高便想到北京转手倒卖,赚他万把元。今儿兄弟你这么个境况,这个财让给你了!”

二能棍儿带着颤音儿,万分感激地说:“大哥,您、您可让我咋谢您啊?走,咱回家,我马上去找主,若赚了钱,兄弟拿小头,大头还是大哥您的……”

好事宜早不宜迟。说干就干,安顿好黄朋友之后,二能棍儿借过黄朋友的西装筒裤, 一晃二摇地出了家门,直奔城郊的周家屯。

周家屯有个万元户,名叫周八瓣,是个运输专业户。起初,周八瓣只有辆手推车,他凭着身强力壮,能吃苦,给人家推菜送货,日积月累,三年竟买了台摩托车。他又用摩托车搞运输,又干了三年攒了几万元,买了辆汽车。 这下子鸟枪换炮,威风不说,赚钱更多了。

周八瓣发了财,可他常说,他挣的钱是“一个汗珠子摔八瓣"挣来的,说来道去, 渐渐人们都叫他“周八瓣”了。

二能棍儿走到周八瓣家的时候, 恰好周八瓣刚出车回来,正坐在八仙桌前,手沾唾沫数票子。 他听二能棍儿走进屋来,只是鼻子里哼了一声, 管自数钱。

二能棍儿耐着性子看着周八瓣钱点完, 使劲咽了口唾沫说:“周兄,有桩买卖。”

“啥?”说别的周八瓣无心思,要说做买卖,死了爹娘老子他都能不管。他急忙把钱一拾掇, 顺手给了二能棍儿一颗烟,急促地问:“啥买卖?”

二能棍儿悠悠地抽了一口烟,说“咱丑话先说到头里,这宗买卖成了,你咋谢我?”

“这。”周八瓣迟疑了一下,说,“那得看买卖大小,要是我赚了大钱,自然少不了你的!”

二能棍儿吐了个烟圈儿,说:“周兄,你不是托小弟给你打听一辆客车吗?如今找着了,九成新,价格折半!”原来,周八瓣弄了解放车以后,跑了半年,又觉得不过瘾,觉得拉货不如拉客,所以, 他逢人便说让给留心。想不到二能棍儿这小子还真办事儿,真格地弄到了。

周八瓣恐别人抢去,朝前一站, 问:“车在哪里?”

二能棍儿摆摆手,“你别急,车在省城,不过车主在我家。我是想,夜长梦多,你今儿带上钱到我家,先给他下了定金,免得被别人抢去!”

“对!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周八瓣点点头,转身拎过黑提包,开柜取了约摸有两万元,说“走!”

周八瓣被二能棍儿领到家,进屋一看,只见烟气弥漫,两个人在抽烟喝茶。 其中一个瘦条子大疤脸周八瓣认识,另一个干部模样的人没见过。

二能棍儿赶紧介绍“这是省城来的黄大哥,我的一个远房表亲,他替单位销车。”

黄朋友起身客气地和周八瓣握手, 然后,双双落座,递烟、端茶,接着话归正题, 听黄朋友介绍完客车的情况,周八瓣心里可就乐开花了。为哈?这部车是新买了才半年,因想买部进口车子才卖的。只是五万元不是小数字,他手里只有两万元,那三万元上哪凑去?他就拼命往下砸价,可那贵朋友是属甲鱼的——咬死嘴。

两个讨价还价争执不休, 惹得二能棍子和大疤脸撼不住了,齐打圆场:“算啦算啦!为几块钱别伤了朋友和气,外边雨下大了,咱玩着牌慢慢说吧!”

周八瓣虽然不耍钱,但扑克玩得却不错。上阵三下五去二,就捉了黄朋友大头,他赢了七百元,二能棍儿赢了五百元,大疤脸也弄了个老鸹不张嘴(掰)百把十块。周八瓣暗想:这样下去,一宿得他几千准没问题,看来客车不还价也能到手。想到这儿,他心中一阵兴奋,提出下大码。

就在周八瓣洋洋得意之际,局势起了变化。二能棍儿连赢两局,一下子拿走八百元。周八瓣心里发慌。这一发慌更乱了方寸,他的钱纷纷落到别人手中。常言说,这人除了割身上的肉疼,就是出钱疼。眼瞅着大把大把的票子从自己包里到了别人包里,周八瓣头一别一别地难受,心一缩一缩地疼,可他又不甘心住手,总想翻回来。

到后半夜,他简直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出牌,怎祥洗牌,怎样往外拿钱的。他的耳朵里只有一个声音回响:“老周,拿钱!”他就往外拿线。直到提兜空空如也,牌局停下,他才一溜歪斜、脚步踉跄地走出二能棍儿家门。

这晚一夜豪赌,黄朋友赢了一万六千元:大疤脸赢了二千一百元;二能棍儿最少,是一千九百元。黄朋友真够朋友,噼叭啦点了一千元,“叭”放在二能棍儿老婆面前,说:“弟妹,这一千块是给你的,这一晚上又是煮茶,又是点烟,够辛苦的。”

二能棍儿老婆一见凭白给她这么些钱,感激得心里一热,眼睛发潮,刚想表示两句,忽听“叭叭”有人敲门。二能棍儿赶紧跑到门口张望了一下,慌忙窜回来说:“快走,姓周的王八羔子带着派出所的来了!”黄朋友和大疤脸一听,拾掇了票子,匆匆从后门溜了。

周八瓣输光了辛辛苦苦的二万元,心中疼得比刀割还厉害,一路上往家里走着,脑袋里愣别不过扣,总不甘心输这么一大笔钱,一横心,到派出所报了案。没想到派出所来抓人扑了空。

他回家后,一头栽到炕上,整整躺了七天七夜,不吃不喝,不说不叫。他老婆以为丈夫被邪魔缠身,赶紧请来跳大神的,关门闭户给丈夫驱凶避邪。折腾到天明,周八瓣奇迹般地醒了过来,只觉一股香甜浓烈的烧酒味直冲脑窍,他大叫一声:“快,拿酒来!”

周八瓣坐起来一气儿喝了二斤多酒,然后,“噌”地一下跳下坑,拎了个提包,头也不回地奔出家门。他下定了狠心,要复仇、要赚回输去的二万元,要让姓黄的和二能棍儿都输成穷光蛋。

过几天,周八瓣背着借来的一万元钱,雄剑剑气昂昂地杀奔二能棍儿家里。出师之前,他连喝了二厅半老白干,气粗胆壮,英武非凡。

他哪里知道上次他告密的事已被二能棍儿他们知道,对他已是恨之入骨,巴不得他再入赌场,好收拾他哪!他一入场,人家三位都合成一气咬住了他。

周八瓣这次也加倍小心,他认为上次之所以输,一是轻敌大意,没把几个人放到眼里;二是有点急躁情绪,考虑不成熟就出牌。这次出牌,他是考虑了再考虑,掂量了再掂量。

忽然,他看准了前边调的是方块4,急忙想把黑桃扔出去。想换牌。不料,被大疤脸看出破绽,厉声喊道:“干什么,你要鬼么?”说话不及,“噌”地站了起来,“叭”地把手中的牌摔到了周八瓣脸上,抡起胳膊就打。

二能棍儿也不甘落后,随即也上了手。四个拳头雨点般砸下来,打得周八瓣鼻青脸肿,昏头转向。

还是黄大哥够朋友,见三人争得不可开交,急忙劝解:“住手住手!都是老朋友了, 不许下黑手!”接着又数落周八瓣:“老周也是, 要玩就玩个光明磊落,正道出牌。 耍鬼弄刁的叫人笑话!”周八瓣被打得眼肿唇翻,被他一奚落,满脸通红。

周八瓣被暴打一顿,头晕耳鸣浑身颤抖, 连坐都坐不住,神经一紧张,反应也迟顿了。 他机械地,不知所以然地出牌,无可奈何地向外扔大票。

半夜时分,周八瓣带来的一万元钱又全部输光。他双手抖动着,翻开空空的提包,脸色由红变黑,由黑变青,眼珠血红血红的。

他对二能棍儿说:“老弟,你要是信得过大哥,借给我两万,哪输哪捞!”

二能棍儿赶紧问间:“什么时候还?”

周八瓣一咬牙:“赢了,当时就还,输了卖汽车还!”

“好!够一条汉子!”二能棍儿一拍周八瓣的肩膀,回头向黄朋友借了两万,扔给周八瓣,“喏,打个借条吧!得标上正当借款!”周八瓣不加思索地写了字条,按了手印,交给二能棍儿,重打精神,又赌了起来。

结果周八瓣又输光了借来的两万元钱,天光大亮时,他一路上大哭着回了家。

对于周八瓣来说,输掉三万元,外欠两万元,这五万元的人民币像流水一样从自己口袋里流到别人的口袋,简直比扒了他的皮,要了他的命还难以忍受。

他不吃饭,不喝水,闷头发疯似地喝酒。猛地他听到了摩托车的轰鸣声,神经质地往门外一看,只见二能棍儿和一个又高又棒的小伙子开着摩托车奔他家的方向来了。他知道二能棍儿这是要帐来了,顿时不由打了个寒战。

周八瓣正在发愣,二能棍儿和棒小伙子噔瞪噔地走进了屋门。二能棍儿啥话也没说,掏出借条放在了周八瓣面前。周八辩一看那张借条。感到心口堵得难受,他恨不得将它一把抢过来,撕个粉粉碎。可他没有那份勇气和胆量。

二能棍儿说话了:“老周,按说的办吧,是给钱,还是给车?”

“给钱。”周八瓣连说话都有气无力,“可眼下没有,请、请缓几天!”

“那不行,我那钱是借的黄大哥的, 人家急着要走!”二能棍儿毫不留情。

周八瓣一听急红了眼,也不知从哪来的力量, 嗡声嗡气地说:“那没办法!要钱没有, 要命有一条!”

“哈哈!”二能棍脑瓜一拨楞,“噌” 地从腰里抽出了一把明亮的匕首,咬牙翻眼地说:“姓周的, 你他妈的买四两棉花纺一纺(访一访), 姓刘的是不是省油的灯!喏,刀子在这儿,自己捅吧, 你死了老子还黄朋友那两万元!”

周八瓣还没怎么,他老婆可受不了了, 哭嚎着扑到两人中间,哀求说:“不能!不能啊! 孩他爹,留得人在,不怕没钱, 你千万不能去死啊!”周八瓣像泄气的皮球,瘪在那里。

二能棍儿抓住战机冲身旁的棒小伙子一使眼色,说:“走,先把车开回家再说。”

周八瓣像傻子一样站在那里, 看着自己的汽车被人家开出院门,忽然歇斯底里地嚎叫了一声, 猛地冲墙上一头撞了过去。

二能棍儿从周八瓣家里把汽车开出来, 走到半路,就以二万五千元的价格处理了。

回到家,他先把赚的五千块钱捏起来,然后,把那两万元还给了黄大哥。黄朋友接过二能棍儿递过来的钱,十分信任,连数也没数,打开随身带着的防盗皮包,就朝里边码。

二能棍儿拎眼一愀,呀,妈呀!那么多饯!那皮包里,一捆捆,一匝匝,满满当当,都是百元票面。

二能棍儿憋不住羡慕的心情,脱口问道:“黄兄,你可真发了,恐怕有四五万元了吧?”没想到黄朋友淡淡一笑,说:“算上你刚才还的,共是十八万元钱!”二能棍儿脑瓜儿里忽然转了个圈儿,这黄朋友到底是干什么的?他说他是来替单位销车,怎么带这么多的钱呢?这个把月来,凡是我给他找来的买主,都输得一败涂地,而他打起牌来,就再也不提卖车的事。二能棍儿对黄朋友的来历开始怀疑。

二能棍儿不愧为二能棍儿,到底比周八瓣心眼儿多。这个自称黄明友的人,根本不是什么来为单位销车的,而是个以赌为业的大赌棍。他走南闯北,进城下乡,到处行赌。这家伙身经百成,牌技炉火纯青。一付牌,洗过一遍,要什么来什么,什么三清水、小袖、哼哈赫,在他眼里如小儿游戏;更别说暗门子功夫独到,洗牌可以让火王沉底,上牌通过计算可以把好牌抓到手里。抓牌之时,能把本来是下家的牌,神不知鬼不觉地弄到自已手里。

黄朋友这次跑到乡下来找到二能棍儿,并不是来给他送什么钱的,实在是城里查赌禁赌严了,站不住脚,想到二能棍儿这里来躲躲风险。他到乡下来赔钱,自然是赚那些“轮子一转,票子上万”的汽车专业户的钱,所以他想出了替单位卖车这个名目做诱,果然成功,个把月就赢了十几万元钱。

姓黄的不亏为赌棍,不但狡猾机敏,诡计多端,而且心黑手狠。他想,这一个来月,二能棍儿连赢带得的,少说也有二三万元,这笔款子数目不小。

反正那二能根儿也不是个吃好料的家伙,我临走不妨把这笔款子也捎走。

可那二能棍儿也不是个白吃饭的主儿,他每时每刻都在提防别人暗算,把钱藏在一般人很难找到的地方。黄朋友不露声色地观察了两天,丝毫看不出眉目。黄朋友突然想起了二能棍儿的老婆,对!在这娘们身上没少破费。这娘们如今有了钱,打扮也花哨了,吃喝也讲究了,连说话走路都溜眼儿扭屁股地风骚起来。她能这么享受,还不都是我给的?平日她给我眉传情,我还瞧不上,真是个大大的失误。

黄朋友正琢磨在二能棍儿老婆身上下功夫,二能棍儿突然上门来,一见面,没等黄朋友开口,就喜不自胜地说:“大哥,喜讯!今儿晚上有两个大碴要来玩玩!”

黄朋友赶紧止住了在二能棍儿老婆身上打主意,说:“好,越大越好!大哥就是不怕大!”

“那好!晚上大干一场!”二能棍儿气昂昂地一擂桌子。

黄朋发一点头:“一言为定!”

吃过晚饭,黄朋友提上他那黑色防盗皮包,来到二能棍儿家里。那两个朋友还没来,黄朋友便和二能棍儿喝茶吃糖嗑瓜子址闲话。等了一阵,见那两个朋友不到。二能棍儿便对老婆说:“去,打几个罐头,炒几个菜,俺哥俩先喝着。”

“别忙!”黄朋友脑子里一转圈儿,问:“老弟,那两位朋友可靠不可靠?万一一引来派出所的,那可就……”

“大哥,”二能棍儿没等黄朋友说完,就截住话头道,“你怎么不信任老弟,要是不可靠的朋友,我肯让他到我家里来?”黄朋友无话可说,任凭二能棍儿安排。

室内灯光阴亮,热气腾腾,圆桌上八大盘流油溢香的菜肴,旁边摆上一瓶汾酒,二能棍儿老婆打开电视机,里边播放出哼哼叽叽的乐曲。

黄朋友和二能棍儿两人连说带笑,吃菜喝酒。从天黑吃喝到深夜,喝得三瓶汾酒去了两瓶半。黄明友忽然看见二能棍儿老婆面带春色,以目传情,灵机一动,也开始对那娘们挤酒弄眼,还起身凑过去想摸索。

婆娘冲二能棍儿努努嘴,黄朋友会意,忙把喝剩下的半瓶酒送到二能棍儿面前,道:“来来来,老弟,咱哥俩把剩下的半瓶干了!”二能棍儿醉了,像肥猪一样,呼噜吭吃睡着了。

黄朋友微微点点头,起身和二能棍儿老婆搂脖抱腰,走进隔壁的卧室。

黄朋友果然没估计错,这婆娘对他是心存感激。他正要从这婆娘口申掏出所需要的东西。

突然,砰地一声,卧室门大开,二能棍儿满面发青,凶神恶煞地挥舞一根木棒冲了进来, 怒狮般咆哮道:“畜牲!老子结果了你们这对不要脸的畜牲!”说完,抡棒不管头脸屁股乒乓就揍。

黄朋友是何等人物,二能棍儿一出现,他心中就明白自己钻进了人家的圈套。按常理,见棒子落下来,早把娘们儿当挡箭牌递出去了。

可他没有, 竟掩护着那婆娘,自己硬生生地挨了十几下。 眼瞅着黄朋友的肩膀、胸脯和大腿青一块紫一块地肿了起来, 二能棍儿这才住了手。

趁此时机,黄朋友穿上衣服,拎过床头的防盗皮包,双手交给二能棍儿,不卑不亢地说:“兄弟,你消消气。事已至此,大哥没什么说的,这点小意思,算是大哥赔礼,望你千万别亏待弟妹, 哥哥走了,兄弟你多保重!”

二能棍儿掉过脸大声喊道:"滚!你们都给我滚,不要脸的东西,我早晚得收拾你们!”

二能棍儿等黄朋友走远,到院子里拴紧大门,疾步回到卧室,直奔黑防盗包走过去,一把抱在怀里,咧开大嘴,此着焦黄的牙齿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哈哈!十八万!十八万成了我的啦!”接着,一把提起桌上的酒瓶,咕噜哈灌了起来。

二能棍儿老婆等他灌得差不多了,在旁边提醒说:“快把你那二万取出来,凑成二十万存到银行里,坐吃利息就成啦!”

“对!”二能棍儿放下皮包,转身走到墙角,揭开地下的两块方砖、露出一张铁丝网。他随手关了电灯,再揭开铁丝网。取出下面的一个小罐,拿出油纸包了几层的两万元钱。看到这儿,二能棍儿老婆不由打了个寒成,好狠毒啊,亏我不知道你藏钱的地方。要知道了想拿几块来花,不被电死才怪!咦,她这时才明白为啥男人不论黑天白日都亮着电灯的缘故。

那婆娘看着二能棍儿把钱在皮箱里码好,没头没尾地说:“你、你没事么?”

二能棍儿听老婆问的奇怪,扭头看去,问:“什么事?”

婆娘坦然地回答:“你方才喝的酒里我已经放进去了耗子药啊!”

“啊?!”老婆的这句话无疑是一声惊雷,震得二能棍儿猛地从地上蹦了起来。随即,他猛地扑过去,一把抓住老婆的脖领子,气急败坏地问:“这,这是真的吗?你、你想干什么?”

张娘点点头,肯定地说:“当然是真的!我几时跟你开过玩笑?你不死,早晚我得死!我早看出你是个认钱不认人的黑心狼,跟你这种无情无义的东西有啥过头?!看人家黄大哥,为了不让我受疼,甘愿挨你的打,还怕我受你的气,把辛辛哲苦挣的钱,毫不吝惜地全给了你!这样有情有义的人上哪找去?所以,我下决心毒死你,带上钱找他去。”

“你……你……”二能棍儿越听眼睛瞪得越大,他做梦也想不到平时少言寡语的老婆有如此心肠,在这关键的时刻毁了他。

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药效到达,二能棍儿真的觉得胃里开始针扎一样的难受起来, 他只有一个念头:杀死这臭婊子,他如疯狗一样, 抄起桌上的酒瓶就朝老婆头上砸了下去。

随着二能棍儿酒瓶砸到老婆头上的同时, 屋门砰地一声被人踢开,随着一阵旋风, 扑进来一个胡子满脸,牛眼血红的大汉。不是别人, 正是输得倾家荡产的周八瓣。

周八瓣本不想死,也不想杀人。 他家里还有一辆手推车,他想从头开始,再推它十年, 不信成不了万元户,买不下解放车!他横下心, 抹下脸推着空车走到街头,不想人们冷眼相看, 恶言讥语地嘲笑他。

这个问:“老周, 用你的车推趟菜得多少钱?”

那个讥笑:“老周越闹越有能耐,当了没尾巴驴啦!”俗话说,是人脸上都有四两肉, 更何况周八瓣原本是个威风赫赫的万元户,哪里能受得了啊!再加上老婆孩子天天哭,闹得他心里不得安宁。终于,他再也克制不住:干脆宰了姓刘的,死了也合算,省得这样一天天活得不舒坦。

这天晚上,他一口气儿灌了二斤老白干,在小屋里坐到半夜,估摸着二能棍儿休息了, 悄悄冲进二能棍儿的家。

二能棍儿一酒瓶子把老婆脑袋砸碎, 刚想松口气,冷不丁又冲进了一个黑煞神,他惊恐地抱紧皮包, 张口结舌地问:“你、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要你的命!”周八瓣输钱后,一门心思要报仇,不容二能棍儿分说, 抡起扁担劈头盖脑砸了下去。

二能棍儿晓得道理是讲不清了,扭身想跑, 可他的腿快,没有人家的扁担快, 一个秋风扫落叶,将二能棍儿打倒在地, 紧跟着扁担拍到了他的脑袋上,二能棍儿夫妻双双晕倒了。

周八瓣拎起那盛着二十万元钱的皮包, 找个包袱皮包上,朝背后一背,走出了院子。

周八瓣携带着巨款,拼命奔跑, 来到十几里外的火车站,想一票打到东北,投奔拜把兄弟,然后, 再把家眷接去,隐姓埋名,包袱里的钱,坐着花这辈子也花不完。

这时,朦朦胧胧的下弦月已经升起, 照在地上一片灰白。

周八瓣爬上一个山坡,看见一片坟地, 那一座座坟头在惨淡的月光下更显得疹人。 他心里正在发毛,眼睛一花,仿佛看见前面有个人影晃动。他急忙停下脚步,仔细辨认,原来是一件衣服挂在小树上。这衣服是什么时候挂上去的? 是不是烧纸的人掉到这儿的,这倒不要紧;是不是有人也想算计二能棍儿,被我抢了先,他跟踪我来,抄道到这儿设了埋伏? 周八瓣想到这儿猛地浑身哆嗦起来。

这时,不料坟堆后窜出一条黑影, 手中明晃晃的切菜刀一闪,砍中了周八瓣的颈项。

周八瓣顿时倒在山坡上, 鲜血像泉一样大量地涌出来,行凶之人扔了刀, 不禁痛快淋漓地大笑起来,念叨:“我黄某人一生闯荡江湖,只有我坑人, 还没人坑过我! 想不到二能棍儿一只小小的屎克郎硬充螳螂,还想坑我,呸,到头来连大爷动手也不用, 反栽到一只蝉手里了!哈哈哈!”

原来黄朋友被赶出二能棍儿家门后, 并没走远,回身翻进二能棍儿院里,摸到厨房, 找了把切菜刀,想等二能棍儿夫妻睡下后动手, 后来听二能棍儿老婆说在丈夫酒里下了毒药,心里一阵高兴, 想不到旱路不通水路通,目的终于达到了。他正高兴, 又杀出了周八瓣这个丧门星,打乱了他的如意算盘。 于是他恼羞成怒,紧追不舍地跟在周八瓣后面, 赶到周八瓣头里张网以待,杀人夺钱。

黄朋友得意非凡,心花怒放, 猫腰去解周八瓣背后的包袱,冷不防躺在地下的周八瓣一跃而起, 饿虎一样扑在他的身上,双臂紧紧抱住他的腰。 黄朋友惊叫一声,大出意料,情知不妙,连撕带咬, 拼命想挣脱。怎奈他把周八瓣头发扯光,把脸咬烂, 周八瓣铁钳似的双臂抱住他不放。两人撕扯来撕扯去,终于滚到了崖边。

周八瓣必竟是受了重伤的人,看看支撑不住,最后,他大吼一声,拼出最后一口气, 抱着姓黄的双双滚下山崖。

不怕黑的故事有哪些2

  “死去元知万事空”,共产党人是无神论者,本不信什么鬼神之说。可是,在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毛泽东却屡屡讲述“不怕鬼”的故事,还专门指导编辑了一本《不怕鬼的故事》,供党的领导干部和广大人民群众阅读。毛泽东所说的“鬼”是有所指的。他为什么要指导编辑这样一本书?个中原因,值得一探究竟。

▲1961年2月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不怕鬼的故事》

“今天世界上鬼不少”

  从1957年起,台湾海峡局势和中美关系再度紧张起来。为反击美国和国民党台湾当局的挑衅进攻,维护中国的主权和独立,1958年8月23日,人民解放军炮击金门,一下子震动了整个世界,全世界的目光聚集于台湾海峡。毛泽东指出:“我们的要求是美军从台湾撤退,蒋军从金门、马祖撤退,你不撤我就打。”

  中印之间,爆发了边境冲突。1959年西藏发生叛乱以后,印度政府向中国提出大片领土要求,印度武装人员不断侵入中国管辖、控制的地区,设立多个哨所和据点。1962年8月以来,中印边境紧张局势逐步演变成中国的边境自卫反击战。

  中苏论战之后,两党两国关系急剧恶化。1966年3月以后,苏联在中苏边境和中蒙边境陈兵百万,使中国在国家安全方面感受到巨大的威胁。中苏边境的武装冲突也在加剧,直至1969年3月2日在乌苏里江珍宝岛爆发了大规模武装冲突。

  怎么应对来自西方世界的反华浪潮以及苏联和周边国家的威胁挑衅呢?“我们共产党人是以不怕困难著名的”,在困难面前,毛泽东无所畏惧。在他看来,一切敌人、对手和困难,都属于“鬼”,只要不怕它,就能战胜它、克服它。

▲《人民日报》1959年5月7日第1版

  1959年5月6日,毛泽东在会见11个国家的访华代表团和这些国家的驻华使节时,针对西藏叛乱及随之陡然紧张起来的中印关系,说了这样一番话:

  “今天世界上鬼不少。西方世界有一大群鬼,就是帝国主义,在亚洲、非洲、拉丁美洲也有一大群鬼,就是帝国主义的走狗、反动派。”

  后来,毛泽东还说过:世界上并没有过去的故事里所说的那种鬼,但是世界上又确实存在着许多类似鬼的东西。大而至于国际帝国主义及其在各国的走狗,严重的天灾,一部分没有改造好的地主阶级分子资产阶级分子篡夺某些基层组织的领导权,实行复辟,小而至于一般工作中的困难、挫折等等,都可以说是类似鬼的东西。

“我想把不怕鬼的故事、小说编成一本小册子”

  认清了各种“鬼”的真实面目,怎么对待呢?作为思想家、战略家的毛泽东,考虑问题侧重于从大处着眼,善于在纵横捭阖中洞察精微,进而借用富有启发性的故事阐述观点主张。正是为了解答这个问题,毛泽东才指导编辑了《不怕鬼的故事》一书,讲明自己的态度。

  1959年5月6日会见外宾的时候,毛泽东首次提出了编辑《不怕鬼的故事》的想法。他说:

  “世界上有人怕鬼,也有人不怕鬼。鬼是怕它好呢,还是不怕它好?中国的小说里有一些不怕鬼的故事。我想你们的小说里也会有的。我想把不怕鬼的故事、小说编成一本小册子。经验证明鬼是怕不得的。越怕鬼就越有鬼,不怕鬼就没有鬼了。”

  为了形象地说明这个问题,他还举了《聊斋志异·青凤》中“狂生夜坐”的故事:

  “有一天晚上,狂生坐在屋子里。有一个鬼站在窗外,把头伸进窗内来,很难看,把舌头伸出来,头这么大,舌伸得这么长。狂生怎么办呢?他把墨涂在脸上,涂得像鬼一样,也伸出舌头,面向鬼望着,一小时,两小时,三小时,望着鬼,后来鬼就跑了。”

  这次谈话后没过几天,5月10日,毛泽东在会见民主德国人民议院访华代表团时,又讲:“马列主义教我们别怕鬼。资本主义这个鬼确有其事,不过不要怕。希特勒是大鬼,蒋介石这个鬼也不小,在他以前还有袁世凯、清朝皇帝等鬼。”言下之意是,世界和中国的历史都表明,任何鬼都不可怕,都是可以战胜的。

▲何其芳

  编辑《不怕鬼的故事》这项任务,是由当时中国科学院文学研究所所长何其芳具体负责的。1959年夏天,书基本编成。这部书稿从古代笔记小说里选了几十篇和鬼魅斗智斗勇的故事,短则几十字,多也不过千字。毛泽东读了书稿,选择部分故事在一个会议上印发。后来根据毛泽东的指示,又加以精选、充实,最终定稿70篇,共6万多字。因是文言,每篇又相应做了注解,还写了一个序言,说明为什么编选这样一本书。

“社会主义伟大建设的道路上还有许多障碍需要克服”

  《不怕鬼的故事》于1961年2月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付印前,毛泽东批示把清样送给刘少奇、周恩来、邓小平、周扬、郭沫若看,询问意见。出版时,指示将序言在《红旗》和《人民日报》上登载,把全书译成几种外文。出版后,又推荐给参加整风的干部们阅读。如此大张旗鼓地推荐,正如毛泽东所说,是想“把不怕鬼的故事作为政治斗争和思想斗争的工具”。

《不怕鬼的故事》英文版

《不怕鬼的故事》法文版

《不怕鬼的故事》西文版

《不怕鬼的故事》日文版

《不怕鬼的故事》俄文版

《不怕鬼的故事》德文版

毛泽东编书的用意,主要体现在他对该书序言的修改上。全书定稿后,何其芳起草了一个序言以说明编辑此书的目的。序言几经修改,特别是增加了毛泽东提出的“除了战略上藐视,还要讲战术上重视”的内容后,1961年1月23、24日,毛泽东对序言又做了多处加写。其中有一句是:

  “难道我们越怕‘鬼’,‘鬼’就越喜爱我们,发出慈悲心,不害我们,而我们的事业就会忽然变得顺利起来,一切光昌流丽,春暖花开了吗?”

  在序言末尾加写了一大段话,其中讲到:

  “读者应当明白,世界上妖魔鬼怪还多得很,要消灭它们还需要一定时间,国内的困难也还很大,中国型的魔鬼残余还在作怪,社会主义伟大建设的道路上还有许多障碍需要克服,本书出世就显得很有必要。”

  在修改《不怕鬼的故事》的序言时,毛泽东曾对何其芳讲过这样的话:“你这篇文章原来政治性就很强,我给你再加强一些。我是把不怕鬼的故事作为政治斗争和思想斗争的工具。”可见,针对国际上的各种压力,以“不怕鬼”的精神,敢于斗争、敢于胜利,正是毛泽东指导编辑《不怕鬼的故事》用意所在。

▲《人民日报》1961年2月5日第5版

“不畏浮云遮望眼”

  毛泽东当时说的“鬼”,有两层含义:一是国际上的反华大合唱,一是国内的困难和障碍。《不怕鬼的故事》所倡导的,就是坚定意志、敢于斗争、敢于胜利的精神。回顾毛泽东指导编辑《不怕鬼的故事》,以及他处理国际问题的经验和做法,带给我们如下启示。

  要看清国际上各种“鬼”的本质。对于国际上的敌对势力特别是帝国主义,毛泽东有着清醒认识。他指出:“帝国主义者的逻辑和人民的逻辑是这样的不同。捣乱,失败,再捣乱,再失败,直至灭亡——这就是帝国主义和世界上一切反动派对待人民事业的逻辑,他们决不会违背这个逻辑的。这是一条马克思主义的定律。”对于帝国主义颠覆破坏中国共产党领导的社会主义建设事业的手段和图谋,毛泽东指出:“敌人的策略是什么?(1)和平旗子,大造导弹,大搞基地,准备用战争方法消灭社会主义。这是第一手。(2)和平旗子,文化往来,人员往来,准备用腐蚀、演变方法消灭社会主义。这是第二手。”当前,面对具有许多新的历史特点的伟大斗争,我们依然要透过现象看清本质,不畏浮云遮望眼,丢掉不切实际的幻想。

  要以“不怕鬼”的精神勇于“打鬼”。鬼是要害人的。看清楚我们前进道路上各种“鬼”的本质之后,就要不怕鬼,敢于“打鬼”。正如《不怕鬼的故事》序言中所说:“人只要不怕鬼,敢于藐视它,敢于打击它,鬼就怕人了。”新中国成立前夕,正是基于对帝国主义本质的深刻认识,毛泽东在《丢掉幻想,准备战斗》中明确提出:“希望劝说帝国主义者和中国反动派发出善心,回头是岸,是不可能的。唯一的办法是组织力量和他们斗争”,“然后,才有希望在平等和互利的条件下和外国帝国主义国家打交道”。对于帝国主义和反动派,毛泽东有一个著名论断——“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他说:“看起来,反动派的样子是可怕的,但是实际上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力量。从长远的观点看问题,真正强大的力量不是属于反动派,而是属于人民。”毛泽东以中国革命为例说明,有人民的支持,一切“活老虎,铁老虎,真老虎”,“终究转化成了纸老虎,死老虎,豆腐老虎。”转化的过程,靠的是敢于斗争。《聊斋志异》中的狂生不怕鬼,鬼也只能溜走了;《宋定伯捉鬼》中,宋定伯不仅不怕鬼,还从鬼的交谈中了解到治鬼的办法,最终把鬼捉住卖掉了。

▲《人民日报》1961年2月5日第5版

  要讲究斗争艺术,善于“捉鬼”。在与何其芳谈话中,毛泽东指出:除了战略上藐视,还要讲战术上重视。对具体的鬼,对一个一个的鬼,要具体分析,要讲究战术,要重视。不然,就打不败它。他以《不怕鬼的故事》中收录的《宋定伯捉鬼》为例说:《宋定伯捉鬼》,鬼背他过河,发现他身体重。他就欺骗它,说他是新鬼。“新鬼大,旧鬼小”,所以他重嘛。后来他从鬼那里知道鬼最怕人的唾液,就用这个办法治住了鬼。这说明,要战胜对手,克服困难,必须知己知彼,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有针对性地采取措施,才能取得实效。所以,打鬼、捉鬼,还要讲究方式方法,不能胡干蛮干。正如序言中引述的毛泽东的话:“如果我们在每一个局部上,在每一个具体问题上,不采取谨慎态度,不讲究斗争艺术,不集中全力作战,不注意争取一切应当争取的同盟者(中农,独立工商业者,中产阶级,学生、教员、教授和一般知识分子,一般公务人员,自由职业者和开明绅士),我们就要犯‘左’倾机会主义错误。”

(作者:樊宪雷)

不怕黑的故事有哪些3

寿光往事

孙鹏飞

堤里村

第一次撒谎是六岁半。

村里幼儿园的小朋友都去了乡里,唯独他,当天就让老师赶回来了。

他跟爸爸说:“打架,因为打架。”

爸爸是个头脑单纯的屠夫,在太阳底下的堤里村,亲手结果了无数头黑猪的生命。爸爸扯着围裙擦额角亮晶晶的汗,擦完看看脑袋冒着青茬的儿子,照例问他:“那你打输了打赢了?”捆着的四蹄倒挂的黑猪,突然桀骜不驯地嗷嗷叫。

他说:“当然是打赢了。”

猪两只眼睛充血,奋力挣扎。爸爸咬紧牙口,一刀捅向猪的肚子。

他蹲着看了会儿,装出饶有兴致的样子,偶尔问一两句讨爸爸喜欢的话。“爸爸呀,猪到了你手里,为什么都这么听话?”

爸爸络腮胡子,矮个子,浑身黝黑、通亮,裹挟着一身的戾气。周边孩童看见了他爸爸,吓得直哭。

爸爸也试探着问他:“跟我学杀猪?”

他若是当真点头说好,爸爸便抡圆了膀子,一巴掌扇到他肉乎乎的嘴脸上。爸爸得说他没出息。所以,他得拼命摇头,他还得急得跺脚,他说:“我才不要呢,又累又脏。我以后坐办公室,风吹不着雨淋不着。”

爸爸朗声大笑,跟邻里搭话,“你看看这崽子,倒是有出息呀!嫌他老子的工作脏,不知道老子一天一沓子钞票挣得容易。”

邻里也会讨喜,观摩着这孩子,说给他爸爸听,“眉眼间都是一副官相,局长的料。”

到了下午,他面对幼儿园的李玉萍老师,没了机灵劲儿。

李玉萍安排几个圆头圆脸的娃娃,去乡里学广播操,赶上六一儿童节,乡里派得上用场。他因为不守纪律,让带头的老师用教鞭打了脑门,咣咣咣,打得他那叫一个清脆爽亮。打完,老师说,“你下午不用来了。”

所以,李玉萍老师揪着他问:“为啥打你,不打别人,为啥把你赶回来了,不把别人赶回来?”他均答不上来。见问住了他,李玉萍囔着嗓子说了句,“三脚踢不出个屁。”

李玉萍全然不知,他眉眼官相,是干局长的料。背着无知的李玉萍,他放了个响屁。此后的很多年,他都在一些场合,绘声绘色地描述童年时代打架的场面。当然,第一架,是六岁半的小脑袋里想出来的。是拿来骗他爸爸的。爸爸由头到尾听完,竟然听不出任何破绽。

他姥姥家在乡里。他在乡里有个玩伴,叫国子平。模样同他一模一样。赶上赶集,国子平妈妈还抱错过他几次。后来,又听姥姥说起,原来国子平的妈妈,要嫁给他爸爸来着。只是介意他爸爸是个杀猪佬。终于在一个山雨欲来风满楼的下午,同杀猪佬讲清楚利弊关系,自此情尽缘清。

杀猪佬从不提这段往事,但是杀猪佬有意无意引导着孩子,一定得比那个国子平强。杀猪佬说,“你得比他强一百倍,强一万倍。对了,你能不能打过他?”

孩子望着身高、模样同样周正的国子平,猛点头。

“那好,国子平,你敢不敢跟我儿子打一架?”杀猪佬吆喝道。

国子平蹲下系鞋带,头使劲往上探着说,“我当然敢,你得等我系好鞋带吧。”国子平系好了鞋带,像老鹰抓小鸡似的铺展开两臂,双目放出酷似猎食的光芒。

待国子平逼近,孩子蹦蹦跳跳,学着电视里打拳击的步伐,一路倒退着跳。国子平看不明白了,只看着好玩,也学着他的模样,蹩脚地跳恰恰舞。俩孩子你来我往在地球上玩了一下午跳跳床,只有杀猪佬看得分明,孩子是有心让着国子平,孩子几次三番闯到了国子平眼皮子底下,只要挥挥拳头,什么都解决了。一再为孩子本性善良扼腕叹息。

对于没有技术性的打倒对方,杀猪佬当然耿耿于怀。“打赢了,我看看国子平妈妈怎么说,承认不承认我儿子强,呔,就是血性。”孩子便活络着一张小嘴,在这张嘴里,六岁半的他打架了,而且是狠狠揍了国子平一顿。

“你打得多狠呢?”爸爸乜眼瞅他。

“打破了头。对,我把他围在了墙角,一拳打得他东倒西歪,接着又一拳。”孩子拳击手的姿态,大跳着比画。

“那你们老师没有管?不得了,你这是到乡里打人。”

“老师也不敢管。那时谁敢管?我把他堵在墙角,一拳,又这样一拳。他求饶,我说晚了,直到把他揍趴下,揍得起不来。”

“妈妈的,你真狠。”爸爸听到兴处下死手拍腿,浓郁的腿毛在阳光中战栗。待腿毛波浪平静,爸爸追问一句,“那国子平起不来了?”

“你说他敢起来吗?”

“不敢,他起来,你还不是接着揍他?当他傻呀。没那么傻。对了儿子,你说,他破了头,你还没说呢,到底怎么破的头?”

儿子挠挠鬓角,摸摸耳朵,转转眼珠子,也不蹦也不跳,忽然大吸一口气,瞪圆了眼睛。他说:“爸爸呀,他是一下子躺地上的,磕破了头呗。”

胡营乡

孩子身上不胖,从胯骨往上能一根根数清肋骨。胸骨、锁骨一律凹陷,称得上瘦骨嶙峋,唯独一张大头肉脸迷惑别人。有一年夏天,孩子穿着背心到乡里买馒头,让姥姥家一个村民揪住,说你这也不胖啊。村民一把掀了他背心,一看,啥都明白了。自此,乡里传开了,一张大脸,干柴禾身子。有感性的逢年过节,堵上姥姥家的门,把闺女、女婿、孩子一并堵住,大嗓门喊,你这一年到头杀猪也不行,你们家没钱,你看看孩子瘦的。

到底是灭了杀猪佬的威风。杀猪佬走街串巷,再不散布自己挣大发了的谣言。知情的国子平妈妈才算心里踏实。

但是还有一个事,孩子压国子平一头,就是功课。

孩子九岁在屯里上学,同班同学皆八岁,小的七岁,个别的六岁。独他,九岁,智商超群。

第一年摸底考试,语文、数学双百。他怀抱着奖状一路小跑,到了堤里村的界限,弯腰使劲喘气。就是借着喘息的工夫,冬风一吹,奖状脱离了孩子皲了的双手,流向村口的蔬菜市场。有大老粗一脚踩住,看着字样,艰难地辨认一阵,逐字逐句说,了不得,全乡第一。

这股风也传到了乡里。在窗户前做针线活的国子平妈妈也知道了,杀猪佬的儿子全乡第一。

到了三年级,孩子不管是学习上、体育上,均不再占优势。他自己分析原因是同班同学身高、智力已经长开了。五年级的春节,班里下发了十八张奖状,孩子一张都没有得到。那个西北风呼啸的下午,孩子假装失手打碎了班里一块玻璃。老师揪住他耳朵训了一阵,训够了,勒令孩子回家,把玻璃钱带来。

杀猪佬的一张大脸是皲裂的,像菩提根、象牙果盘玩开了片,像窑烧的冰裂纹杯盏、茶洗,军大衣的领子高高竖着,在西北风中养成的职业习惯是紧缩着脖子,本来身子不高,再缩脖子,便时时刻刻矮人一等。杀猪佬灌了口冻透了的茶水,问他儿子:“奎文啊,你跟爸说实在话,你考得咋样?”

“第一名。”孩子给自己竖大拇指。

“那你这,连个奖状都没有?”

“我去老师办公室谈的,我说今年别给我发奖状了,我要学习用品。我见他桌子上摆着盖了大红章的学习本,就说要这个。”

“那你的学习用品呢?”

“年后发。”

“我问你老师去。”

“问去吧。”

杀猪佬早已信不过孩子的解释,打听了孩子几个同学,得知今年下发了十八张奖状。又问,“那你班里发了多少奖状?”

“十八张。”

杀猪佬瞅着风平浪静的集市,咬咬后槽牙,握紧起了厚茧的手指,随后摊开短粗的巴掌,随后再一次握紧,这一次手里多了一把剔骨刀。冷飕飕,银灿灿,滴答着殷红的猪血。“嘿哈——”他一脚踢翻了肉案子,把尖刀逼向了儿子。“我要你一句实话,你为啥没发到奖状。”

“我把班里的玻璃打碎了,因为这个,老师对我意见很大,把奖状撤了。”孩子双手抄兜,眉目倒是清澈。

漫长的暑假计划泡汤,孩子转眼间就要只身闯荡胡营乡的大联中。最后的胡营大集上,孩子垂着头,踩着印象中满大街萧瑟的落叶。而孩子的妈妈颇费力气地拉扯着时常痴呆的孩子,买了书包,买了被罩,要买牙刷时,孩子打断妈妈,说是自己多嚼嚼口香糖就行,刷牙耽误了时间,影响学习进步。妈妈点头同意,还是给孩子选了把劣质的硬毛牙刷。其间,孩子见一个身材魁梧的身影,在一堆凡夫俗子中晃荡个不停。同他仅有的目光交汇,孩子知道不好,国子平长成了大个子。

另一件不好的事,验证在了国子平身上。是孩子在联中第一次如厕,孩子跟不相识的面孔蹲成一排,旁边的同学在那聊一次坐席吃肉的经历,厕所的味道熏着同学龇出的一口黄牙,同学还恬不知耻地嘻嘻笑。孩子吸一口凉气,思考了一会儿人生,这时眼瞅着国子平站到尿池前,褪了裤子,像跟谁赌气似的撒尿斗远。厕所墙上描了半幅世界地图。

这时,正抽着烟的染了头发的少年,把烟头弹到地上,嘶嘶冒着尿渣子气。少年已经九年级了,他走近国子平,拍拍国子平肩膀,问道:“你会打仗吗?想跟着我们吗?想的话留下姓名班级,我们找你。不想,我们扒了你裤子,扔尿池。”国子平说:“你等我弄好。”国子平收紧了腰带,像是回到了小时候,跟还是孩子的奎文跳恰恰舞,国子平蹦蹦跳跳地同他们三人战斗。

为首的少年一拳打破了国子平鼻子,剩下的俩少年抬着国子平,往孩子蹲坑的地方一扔。“噗通”一声巨响,孩子和国子平先后泡进了茅坑。“我这是招谁惹谁了!”孩子仰天长啸。

“奎文,无论如何,我们都要报仇。”国子平带着孩子来到他家屋后的树林,梧桐树林里有摞高的砖头摆成的梅花桩,树杈子上挂着填了沙的化肥袋子,沿着屋墙摆了一溜长短不一的烧火棍。“你没事就来这里练功,练成神功我们报仇雪恨。”国子平也拍拍孩子的小肩膀。

国子平还带孩子到他家的大棚里。光鲜亮丽的紫皮茄子,往咯吱窝里蹭蹭,递给孩子一个。孩子一口咬去大半,咂嘴咂舌评价,香甜、多汁。国子平皱眉说,“不行不行,昨天我爸用茄子砸我妈,还把两根茄子同时赛我妈嘴里,说我妈没有脑子,只知道吃,不知道怎么种茄子。”

大棚是国子平妈妈一个人种,国子平爸爸在外地当建筑工人。问及奎文爸爸妈妈的职业,奎文说,“爸爸在县城开门头,妈妈在国营企业上班。”奎文特别强调,爸爸妈妈结交了县城的很多关系,因此也从来不过问他学习上的事,因此他完全不必为了学习和未来担忧。

事实上,他妈妈在村里卖农药,爸爸在集上有一个猪肉的摊位。

时有练功没了头绪,国子平买了武打的盗版光碟,邀奎文去看。洪拳的招牌架势,蔡李佛,八卦掌手黑,迷踪拳,三板斧的咏春,这些靠影视传播、千篇一律的南北拳种,国子平和奎文如数家珍。跟着电影打一趟太极拳,国子平扎稳了马步问奎文,“我这个样子,还有什么破绽没有?”仅有的一次阴差阳错放错了片子,该说盗版商走心还是不走心,把成龙的警察形象印在了碟片上,填充的内容却是三级片。奎文取出碟片,一手持着碟片然后一掌击穿。

奎文的各科成绩相较练功之前,都是节节败退。学校新出的督促孩子学习的政策是,考试后每一科的成绩,都需要签上家长的大名。孩子练了武功什么都不怕,孩子自己代表家长签上姓名。班主任问时,孩子说,我们家长没文化,就这个水平。惹得老师气歪了鼻子。

孩子问国子平,“谁签的字?”国子平直言是自己的爸爸。孩子又问,“那你考成这样你不挨揍吗?”国子平说,“挨揍就挨揍啊,这次考差了,下次长进就行啦。”孩子便哀求国子平,把自己的成绩单委托给国子平爸爸,一并签好了。孩子最后一个上交签过字的成绩单,上交时他在一堆成绩单中发现了国子平爸爸,一个资深建筑工地的农民工字体,和他手中的签名一模一样,任谁也忘不了这扎眼的字。他只好悄默声地抽走了国子平的,只留下自己的。

为此,孩子很气闷。生气自己,违背了兄弟的情谊。尤其是当天下午,老师说,“很多同学都不了解我,我也不了解你们,很多同学不是太听话,这样——”老师喊懵然无知的国子平起立,然后一脚踹了国子平一个大跟头。不待无辜的国子平站起来,老师便宣布道:“谁不听话,谁这个下场。”

后面几次考试,国子平确有进步。孩子没进步,孩子觉得气闷时,找上幼儿园老师李玉萍的家,把一块红砖断作两截儿,一截儿砸向李玉萍家的窗玻璃。李玉萍老公从猪栏抄了根长竹竿,追着打孩子,孩子也不慌,把另一截儿红砖砸向了李玉萍家的另一块窗玻璃。

夏至未至,上一茬染头发的少年毕业了。秋分时节,跟奎文、国子平同级的同学也染了头发,牛仔裤上耷拉着铁链子,也成群结队去低年级招收小弟。让校长劈手夺了链子,指名道姓说:“这玩意儿在农村拴狗合适。”校长开大会的目的是动员一部分学生,选择寿光县城的技校,宣布这是咱们自己地界的大学。

国子平想上高中。班主任找国子平谈话,“你跟奎文保持距离吧,在他,是无所谓的事。在你,不一样,你还有机会,别轻易放弃。”

奎文不想上高中,就算想上,自己也考不上。

所以两兄弟该并肩行走江湖、锄强扶弱的,仅剩下奎文一人了。就算结伴去厕所,从厕所再到教室的路上,国子平也要说一句,“老师对我期望很高,不要让他看见咱俩在一起。你先走,我再走。”奎文心里酸酸的,嘴上还是说,“了然了然,兄弟不挡兄弟的路,中国人不骗中国人,你一定要加油。”

分流的当天,天空阴冷的异乎寻常,奎文自己搬着桌子,桌面上倒立着椅子,椅子上挂着书包。教室前面的草坪久无人践踏,却同样是破铜烂铁的色彩。奎文踩着影子在门口驻足,国子平隔窗挥手,奎文怀抱着桌椅所以无法挥手。在学校门口浪潮般的二道贩子里,奎文精挑细选了最看得顺眼的一位,桌子五十,椅子三十,一并卖了。

他知道,青春的故事从今分两地,各自保平安。

寿光县

那晚,杀猪佬盘腿坐在失去弹力的沙发上,乐呵呵地觑着自小带大的孩子。两指间的烟越缩越短,总是着急忙慌抢救下最后一口烟,脸上不无得意之色。并肩而坐的孩子垂着头,只有在表示反对意见时才会抬头,目光坚毅地锁着杀猪佬。杀猪佬说:“父亲是远近闻名的屠夫,所谓一刀定乾坤,既然父亲从了武,你就得从文,我们霍家才能一文一武,文武双全。”孩子也亮出了自己的底牌:“宁当鸡头,不当凤尾,孩儿的志向从来不在学习上,将来要在考试之外,另闯出一番天地。”杀猪佬咧嘴大笑,爽朗的共振,像年底炮仗震得房梁下落阵阵灰尘,“村里几个念了技校的,都是远近闻名的无赖疣子。你学他们吗?他们是你的榜样?我们霍家只出栋梁之材,所谓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所谓自古侯门出将相,所谓千锤百炼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

孩子一脚踢翻了跟前茶几子,在杀猪佬的诧异中,孩子双膝跪地,规规矩矩地磕了三个头。“爸呀,你当我是个不孝子,你放过我吧。”

杀猪佬面皮颤动着,连同着嘴唇一并颤动。他打量了一圈奋斗了十余年,亲手打造的几间瓦屋,最后视线定格在东屋。东屋的水泥地早让老鼠洞糟蹋得没了样貌,几块摞高的红砖上盖满了小麦、玉米袋子,袋子上面拴着尼龙绳,杀猪佬抽出一根长绳,在没通电、漆黑一片的东屋里挥舞起来。这条长绳最终反剪了不孝子的双臂,人同长绳吊挂在梧桐树枝杈间。

杀猪佬搬来了茶桌,倒上清茶。杀猪佬在蚊蝇萦绕中一口口品着茶,苦等着绵绵不绝的黑夜散尽,黑夜的尽头总是日出。“我他妈是给你脸了,小畜生。”

小畜生个子不高,甚至比发育早些的女生矮半个头。小畜生的爸爸交了一万二的委培费,小畜生稳当当地坐在县城第一中学一班的第一排。迂腐的班主任是按照传统的身高模式,给寿光境内七洲四洋的兄弟姐妹分的座位。班主任白衬衣掖在牛仔裤里,胸前当啷着红领带。班主任下巴打理得干净,说是从没有过胡子都说得过去。班主任说:“不许给女孩子写情书,别不要脸,你们还没到那个年纪。”小畜生也就记住了这些话,时常回望身后的漂亮女孩,并把最漂亮的一个记在了心里。

孩子的第一封情书,就是写给这个女生。他自称同这个女生的关系是小溪和大海,是铅笔和铅笔刀,是许仙和白娘子。女生也交口称赞孩子有才华有前途。“林万红。”他无数次躲进细雨中的小树林,在孔子石像下呼喊这个美妙异常的名姓。林万红。他在网吧的键盘上打字,在偷钱买来的小灵通上打字,在平白如洗的作业本上写字。林万红。这个名字最终让一双粗糙大手当场擒获。大手的主人,也拥有着一双肥大的脚,宽敞的鞋底子一下落到孩子的胸口。

“不害臊的东西,心思完全不在学习上。”大手的主人再一次在孩子眼前晃晃剔骨刀,孩子一个巴掌把刀打到黄土路上,划出尘土飞扬的一道纹路。

这双失去剔骨刀的大手,把一个月见一次的孩子锁在房间里。杀猪佬隔着房门说:“你哪也别去,在家好好学习,就趁着这一日,大家都放松的时候,你好好学习,一下子赶超了他们,我看他们怎么说。全班面对你突飞猛进的成绩,一准都抓瞎。”

孩子困在东屋改建的闭塞书屋里,孩子却没有抓瞎。孩子从集上买的印着光屁股女人的杂志,上面除了影楼风格的艳图,还有一些诡异小故事,还有港台明星八卦,还有《小说月报》,孩子只挑出黄段子,一目十行地看。看着看着睡着了,恰好午睡时刻。想来,人也是稀里糊涂地进入到书本故事中。

故事讲的也是一个男孩子午睡,睡眼惺忪间,一身白衣的女子撩门帘进来。女子三十多岁,脸色浮肿,来回徘徊。逐渐逼近卧床,很自然地揭衣上床,压在男孩子的雪白肚子上。女子的细腰、肚脐也是尽收眼底。男孩子只觉千斤重,胸口闷,苦苦发不出声音。一着急,手如绑缚,脚如瘫痪,全身能动弹的只有小细腰,便使足了劲儿往上顶。顶了几下,也就一股一股释放出来了。

孩子臊眉耷眼地坐起来,茫然四顾,肚皮上娱乐杂志封面印着妖娆的张柏芝,一行黑体加粗字:张柏芝的小儿子是刘德华的,刘德华不敢承认。烈日正旺,窗玻璃五彩缤纷的,玻璃外是五彩缤纷的十七岁的天空。

晚自习之后,孩子把林万红约到操场。给林万红护手霜,给一张林万红的素描像,有时候是首尾呼应的一首小情诗,还给过奶茶、豆浆、馅饼、咖啡糖。林万红问孩子:“为啥叫奎文,是不是《超生游击队》里说的,是在潍坊市奎文区生的?”奎文说,“是生他那年,爸爸的第一套房子,在奎文区买的。”林万红感兴趣,“那第二套呢?”一中在县城边缘,时有断电。黑灯瞎火的,孩子壮着胆子亲了林万红,亲完只是说:“坏了坏了,一断电,刚提的一箱雪糕又得化了。”其实孩子家里唯一的电器是,爸妈结婚备的一台彩电。孩子走路只顾看自己鞋子,林万红倒是大方,劝孩子得放开,跟个小姑娘似的,忸忸怩怩多拧巴。

孩子同样看见,其他男孩子约林万红到操场。也是黄昏时分手拉着手。孩子不上课,跑回宿舍用被子蒙着头大哭。孩子还跟着高年级的学长翻墙上网,还跟着看午夜电影。孩子留长头发,因为不符合校规,班主任问他:“你这脑袋上长了金条吗,说你多少次还不去理发。”气不过,用剪子给他绞,绞出一头炸毛,让他看着办。“像精细打理的草坪,来了牛,来了羊。还来了什么,还来了猪。”

猪是骑摩托车来的。把摩托车停在教学楼前面,人穿着紧实的皮衣,脚蹬着大号皮靴子。林万红的几个女同学都围着他看。他说:“你们看啥看,把我当动物看呢,当什么,当猪呀?”惹得女同学哈哈大笑,夸赞着他的风趣幽默、知冷知热。他把林万红带出了西门岗,然后拐弯上了笔直的大马路。路是漫长的,没有尽头,大概在马路上疾驰了一天一夜,第二天的同样时间,疲惫的旅人才从地球的另一端穿越回来。回到了原点。

只是猪没有下车,在西门口丢下林万红,摩托车轰隆隆的油门声,车屁股喷着稀薄的烟,烟散了,人也消失了。

穿运动衣都显苗条、婀娜的林万红,哪怕是上个厕所,身后都跟着一大群指手画脚的男男女女。“猪拱了白菜。”嘴贱的这样说。孩子理论:“采花不败花,败花皆可杀。”嘴贱的说,“拉倒吧,还杀个凉鞋呀,破了处了,小痴子。”

林万红顶不住压力,最终退学了。孩子握紧了拳头,孩子在心里定了魔鬼训练的计划,照他的思路,练成了就是中国的洛奇,中国的兰博,再组建一支中国的敢死队。他要继承杀猪佬的手艺,最好是照着嘴脸,一刀下去,把猪头猪身劈成两半。

有大半年时间,孩子的正经事是跑步,是单双杠,是铅球,是标枪,是散打,是通背拳,是摔跤,是自由搏击。除了频繁的淘汰球鞋,孩子倒是长高了,茁壮了,眉眼间有英武之气,举手投足带着起义的斯巴达克斯的神韵。脑子里演练的是一声令下,攻城略地的战争剧。

孩子是在塑胶跑道,见到的正上体育课的国子平。当时国子平的同学在讲,从实战出发,李连杰能不能打过甄子丹。高谈阔论吸引到了孩子,孩子探头探脑扎进人堆一看,国子平也在其中。国子平没考上高中,国子平的建筑工人爸爸给学校交了八千块钱,作为落榜生的委培费。国子平爸爸一个月,只给国子平六十块钱。国子平黑了瘦了,说是业余时间勤工俭学,去工地上和泥巴、搬红砖。一日三餐是自带的榨菜,馒头是工地上攒下来的。

孩子拉着国子平到孔子石像下,孩子一一诉说着自己的平生不得志,说到心爱的女孩辍学时,潸然泪下。孩子说:“如果孔子有灵,看着如今莘莘学子这样艰难,真不知作何感想。”命运是覆水难收。当年落榜的消息,是和秋天的第一批落叶一起来的。一夜之间席卷了胡营乡的大街小巷。彼时的孩子同国子平爬到屋顶,二人喝啤酒像喝白酒,小口抿着喝。喝了一个白天,酒还剩下大半。乌鸦或者干脆是报喜的喜鹊四处盘旋,声声鸣叫。国子平紧抿着嘴唇,抿得嘴巴是一道担着千斤重物的扁担。国子平说:“好兄弟,看来我们得去寿光的大学打拼了。”

孩子宽慰道“你看成龙,也没有学历,但是一双拳头打拼了多少荣耀。我们年轻,有闯劲,我们到哪里都不怕。”

孩子和国子平自诩还算年轻,有闯劲,什么都不怕。顶着一打架就开除、一点商量余地没有的校规,孩子再一次见到摩托男。孩子招手把国子平喊到身边,孩子心里是有了无限的底气。孩子说:“猪,你别走了,你今天走不了。”猪看看孩子,看看国子平,猪从兜里摸出手机,猪打电话,猪说:“哥呀,我让几个人物劫道了,县一中西门,快来。”猪说话时一只手摸着肚子,许是紧张,或是天气炎热,天干物燥,猪的鬓角一直流冷汗。

猪的哥带着兄弟来的。孩子并不怕,即使人多势众,孩子也全然不怕。孩子说:“我叫霍奎文,他叫国子平,我们可不怕你们。”猪的哥哈哈大笑,哥笑的时候,猪一个箭步上来,亲自扇了孩子两个嘴巴。孩子的脸孔先是扭向左边,接着扭向右边。接着猪的哥把一个没打开的弹簧刀戳在孩子胸口,他说:“就你,劫道。”

孩子呐喊一声,像是杀猪佬跟猪血拼之前做的准备,孩子只一下足以把猪的哥顶翻在地。只是,没有人看到,孩子是哪个时刻,是怎样夺过了弹簧刀。

猪的哥招呼着俩兄弟,一边一个把挥起弹簧刀的孩子架空,孩子两脚离了地,徒劳地蹬腿,“妈妈的。”

猪冲着孩子的肚子踢了两脚,像是只两脚便把充气娃娃踢得没了气。充气娃娃嘶嘶嘶撒着气,瘪了,缩成一团。

猪的哥是后知后觉。他看了会儿众人,自己坐到地上,随后乖乖地躺倒,他使劲儿睁开又合上眼睛。

国子平木偶人一般远远看着,目光里是不解、疑惑,像是没想明白,我为什么要在这里。

潍坊市

奎文从长途车上下来,呛着风吸着烟往龙城市场方向走。见了熟人,从后面拍拍人家,等人家反应过来,奎文早就消融在无数个晃动的背影中。这次在批发站要了两大包里脊肉,过秤时还是无休止地跟人讨价还价,贩肉的都认识他,看看秤,再看看奎文,还是决定给他个便宜。

“肉不好卖了,一只猪宰了,四脚朝天挂着,你割一刀,我割一刀,都他妈要里脊,要后肘,要精的,我他妈哪儿来那么多里脊,那么多后肘,那么多瘦肉,剩下的叫我怎么卖?我还有什么,就剩个猪脸。”贩肉的替他扛着一包里脊,出了市场,贩肉还叨叨个不休。“对了,看你年纪不大,有三十了?”

“今天刚好三十岁生日。”

“你这么小,今天不回家过中秋节?”

出了市场,他肩膀担一包肉,嘴巴咬着烟,大步往长途车站走。不等走到车站,冻肉会化开一部分,弄得大衣黏乎乎的,到了车上,肉会化得更快,混着血水流淌。上次司机以为他运尸呢,闹了个笑话。路过潍坊市职业学院时,他加快了脚步,几乎没正眼看南门口拥挤的学生,但是穿过门口,又往前走一段上坡路,快走到栅栏的头了,还是驻足,细细观望着里面。

有几个身影像林万红,有几个像国子平,还有像他的。也只是像而已。没别的了。回程的路要经过最漫长的黄沙路,沙子噼里啪啦痛快地拍打着车玻璃,车身急剧地摇晃中,他歪着头睡着了。又是梦到那年夏天,一人午睡,一身白衣的女子撩门帘进来。女子三十多岁,腰系麻裙,揭衣上床。女子亲吻他的额头、眉眼、颧骨、脸颊、鼻子、嘴巴,一点点、一寸寸往下,他只觉手如绑缚,脚如瘫痪,窘迫难挨。他突然用尽了全身力气,恶狠狠地咬住了她的嘴。牙齿深咬进肉里,血液流淌到脸上,湿淋淋地连枕头都打湿了。奎文平静地睁开眼睛,深呼吸,车子四平八稳地碾压着黄沙路,前面是重重叠叠的树林,似乎一切永无尽头。

一年前盛夏,杀猪佬突然两眼一黑,栽倒在集市上。

“中风?脑血栓?你爸这个怪突然的。这二年真累了你啦,工没得上,钱没得挣,一天到晚伺候个杀猪的。”

再出现在乡亲面前的杀猪佬坐在轮椅上,儿子推着他走街过巷。直把杀猪佬推到猪肉档前,儿子系上围裙,围裙带子勒出了他腰上、肚子上新添的赘肉印子。乡亲在他猪肉档前面立住时,他脸上堆着笑散烟。一包烟拆开,很快散得只剩下一支,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冲着乡亲傻笑。待人离开,他才张开五指拢上火苗,点火深嘬一大口,一丝细烟迎风升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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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更新时间(UpDate): 2023年03月06日 星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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