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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死地的故事有哪些书名(有哪些书是故事类的)

2023-05-22 12:20:01 技术常识. 知识库
近期不少网友都在问:关于死地的故事有哪些书名(有哪些书是故事类的),小编也是查阅很多资料,整理了一些相关方面的答案,大家可以参考一下,

【温馨提示】本文共有26320个字,预计阅读完需要66分钟,请仔细阅读哦!


目录:

究竟是谁欲置范闲于死地?谜底在这里!《庆余年》(第八卷)新书上市

在豆瓣的“庆余年”小组里


83841位用户孜孜不倦地讨论着


网络小说和电视剧《庆余年》的一切


范闲、庆帝、二皇子


肖恩、婉儿、陈萍萍


.......


在“庆余年”小组的常客里


你pick哪一个?


姓名:范闲


身份:南庆户部尚书范建的养子


叶轻眉与庆帝的儿子


性格:不露喜怒,重情重义


名言:人该生来平等,并无贵贱之别。


所以我想为了这些人,


跟这世上的道理斗一斗。


姓名:海棠朵朵


身份:北齐圣女


性格:恣意洒脱,个性张扬


名言:世间的烦恼本就存在,


若硬要忘记已属勉强;


怎能图一时之快意,而忘却尘世之烦恼?


姓名:李承泽(二皇子)


身份:南庆二皇子


性格:恃才傲物


名言:同是天之骄子,


谁会甘心做一块将来必碎的磨刀石?


所以我要争下去,万一将来真的赢了呢!


姓名:范若若


身份:范建的女儿,范闲的妹妹


京都第一才女


性格:温和恬静


名言:真羡慕你们,


能把人生活得跟故事一样。


· · ·


《庆余年》是猫腻的封神之作。首发于起点中文网,通过一位叫作范闲的年轻人的成长历程,将庆国几十年起起落落、轮转更替的历史画卷呈现出来。2020、2021年,《庆余年》第一卷至第七卷先后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反响热烈。


这部历经十年岁月的小说,在几波热门IP的更替下,热度未减,在多类型、宽范围网文泛滥的现阶段,依然占据起点中文网历史类第5位、总榜第51位,推荐指数高达330多万,总点击量突破2726万。《庆余年》在年轻人心中占据着重要位置。当当、豆瓣上的读者们纷纷留言表示:“想要一个大结局”。


2021年9月,人民文学出版社推出了《庆余年》系列第八卷《庆余年·天下有狗》。江南一年,范闲与首富明家斗智斗勇,终于旗开得胜;谁知在回京都的路上却遭到暗算,守护身边的二十多条生命惨遭杀害,他自己也险些丧命。谁是这狙杀幕后的强大操手,欲置范闲于死地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身负重伤的范闲展开了明察暗访,故事在重重迷雾中展开……


你也像小编一样等不及《庆余年2》开播了吗?来看新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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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书试读 】


秦老爷子坐在石头上,看着夜空里落下的雪花,许久没有说话。


陛下待他不薄,三十年枢密院正使是史上不曾有过的殊荣,可他依然如很多年前一样,将自己看作军方里的普通一员,将那些军中的儿郎们看成自己的兄弟,随着自己年长,则将他们看成了自己的后代。那两百名军中好汉是他最信任的一队私军,一直放在崤山冲里秘密训练着,本来是为了日后进攻北齐所用,如今却不得已提前派了出来,然后死在了暗杀钦差的事件里。


秦老爷子向来不怎么理会朝廷中的政事,可是这一次他必须理会,不论是为了自己家族的存续,还是为了庆国的将来,他都必须杀死那个年轻人。可是……范闲你怎么就没死呢?老爷子咳了起来,不知道是因为臀下石头的凉意沁进了棉裤,还是心中的寒意涌了起来。


那些军中子弟本应是庆国美好的将来,却就这样死了,而且死后也不得安宁,会被记在史书上任人唾骂,成为庆国数十年来的第一支叛军。老爷子有些心痛,很是心寒——陛下太薄情,太让人心寒,让范闲留在京都,并且日日加权,看趋势根本没有停止的一日。就算陛下活着的时候没事,可自己和陛下都死了之后,难道他不会翻旧账?


几年前澹州那个年轻人被陛下召到京都,老爷子的心里便多了一丝寒意。除了陈萍萍、范建,谁能想到,他也早就知道了范闲的身世。于是老爷子比以往那些年更加沉默了。那个年轻人是陛下的骨肉,所以他不可能提前做什么,他只是在看陛下究竟会怎样安排他。


初始的时候,老爷子很放心,那个年轻人似乎只是个纨绔,整日与靖王世子流连妓寨,争风吃醋,暗夜打拳,没有表现出特别的地方。接着那个年轻人要娶依晨郡主,准备接手内库,而且在殿上一夜作诗三百首,名动天下,但他还是不怎么担心,财富再有力量,总敌不过刀枪,诗文如何惊艳,也禁不住马蹄阵阵。


直到春闱案发,他才知道原来陛下暗中让这个年轻人做了监察院的提司。老爷子身为军方第一实权人物,过往这些年不知道与监察院配合了多少次,当然最清楚陈萍萍与监察院的恐怖实力,所以他真正警惕起来,于是第一次选择了表态——向陛下进言,让范闲出使北齐。


他知道这一次出使绝对不是表面上那般轻松,因为有肖恩。他暗自祈祷,那个年轻人最好永远留在北齐,再也不要回来。可事情的发展再一次让他失望了,那个年轻人不仅好好地回到了庆国,并且拥有了更多的权力与名声。


老爷子再一次沉默,在远处静静地注视着范闲,看着他在京都内与二皇子斗得不亦乐乎,看着太学,看着悬空庙,看着宫中,发现他果然如自己担心的那般厉狠、聪明、不惜代价、记仇……而且强大。此时的范闲依然不足以令他恐惧,但每每想到当年的那个女子,想到他是她的儿子,看着他似乎正在走着那个女子一样的道路,并且比那个女子更狠更毒……


他不清楚陛下究竟是怎样想的,于是转而试图寻找温和的解决方法。老爷子选择了称病不朝,也不去枢密院视事,安静地留在家中养老,让儿子与范闲交好,还请对方到府上一叙。


这是赌范闲永远不会知道当年的真相。


如果事情一直这样发展下去,或许老爷子依然可以将范闲当作值得尊重的晚辈对待,可谁知道变化来得那样迅猛和令人不知所措。


明家有老爷子的股份。军中要捞现银比朝中那些大臣不方便许多,所以很多年前,长公主派人恭恭敬敬拿了一成干股到府上时,老爷子点了头。范闲查江南,老爷子不担心,不过是在江南富商里有一成干股罢了,陛下怎么可能因为这种小事,就来惩罚忠心不贰的军中第一高门?


然而却有了东海岛上的事情。胶州水师提督常昆……正如在江南的时候,监察院邓子越向范闲禀报过的那样,这位一品提督大人与叶家关系不错,却是老爷子的人。


老爷子没有给常昆指示,常昆的所作所为是长公主的意思,但老爷子明白,陛下知道常昆就是自己的人!常昆已经死了,胶州水师也已肃清,老爷子的侄儿已经去接任提督一职,所以他愈发不明白陛下究竟在想什么?为什么还让自己的人掌着胶州水师?


最关键的是,监察院里传来了一个消息。


庆国军方与监察院配合数十年,早已互相渗透了一部分,监察院招官员首选便是各地没有中举的考生和军方退役的军官,数十年过去,不知道有多少军方退役将领成为监察院里的实权人物。老爷子身为军方第一人,当然不会愚蠢地放弃这种机会。


他安排在监察院里的那个人发现了一股暗流。


监察院有一道凌驾于八大处之上的力量正在暗中调查二十年前的某些事情,那些事情看似毫无关联——京都布防的转换情况、当年西征的后勤供应以及皇城防御,还有一些粮草调拨之类的琐事,零零碎碎,根本不成体系——老爷子却因为多年警惕嗅到了极危险的味道,这些看似极琐碎的线索,最后极可能指向当年太平别院血案的真相。


其时陛下御驾亲征,老爷子坐镇京都,他在这件事情里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那道力量查得很小心,生怕惊动了什么人,却查得极为聪明,只怕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撕破包裹着的一层层伪装,碰触到真实的历史。是谁在查当年的事情?能够凌驾八大处之上的院中力量是什么人?院中人的回报加上老爷子的判断,都指向了范闲亲领的启年小组。


最后一根稻草压了下来。


老爷子发出了格杀范闲的命令。


......


(未完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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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血激情 气势磅礴


《庆余年Ⅷ·天下有狗》丨人民文学出版社


范闲,庆国数十年风雨飘摇的见证者。


他容貌俊美,个性鲜明,热血激情。自海边小城崭露头角,历经家族恩怨、江湖纷争、庙堂权谋的种种磨炼。


他重情重义,喜怒不形于色,深藏绝世神功,看似云淡风轻,心中却风雷激荡。


他才华盖世,诗文冠绝京都,抨击科考弊政,解救囚入邻国人质,重组谍报网,彻查走私案,接手庞大的商业财团,凭着过人的天赋与才智,在刀光剑影中杀出一片天地,成就一代传奇伟业。


小说的构架如一盘妙棋,谋局布篇功力非凡。故事跌宕起伏,环环相扣,引人入胜,是一部既有东方古典气韵,又蕴含着现代意义的长篇佳作。


朱元璋想要《百战奇谋》,刘伯温却给他《郁离子》,暗藏着深意

明王朝建立之后,作为大明帝国的首席开国功臣,刘伯温特意写了一本名为《百战奇谋》的兵书,在其内记录了一生的兵法韬略。然而,刘伯温的著书行为却引来了朱元璋的猜忌,当朱元璋向其索要《百战奇谋》之时,刘伯温却献上了另一本奇书。不过该书并未引起朱元璋足够的重视,致使刘伯温去世之后,引来刘家的一场滔天大祸。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刘伯温献上的奇书又是什么?如果您想知道,就让小编来为您揭秘:


(本文所有图片,全部来自网络,感谢原


“太祖胸中涌自豪,长虹弯月运文韬。襟怀草莽英雄气,欲与天公试比高”,短短四句话,将明太祖朱元璋之霸气描写的淋漓尽致。作为一代帝王,朱元璋自古便被后人褒贬不一,诟病之处直指其擅杀功臣。李善长、胡惟庸、徐达、蓝玉,这些文臣武将,无一不是为明王朝之建立而立下大功者,然而他们却都一一倒在了朱元璋的屠刀之下。


在诸多开国功臣中,刘伯温算是最耀眼的一位,甚至后世多将其与诸葛亮相比,足见其智慧超群之处。元末战争结束后,明朝天下初定,刘伯温便急流勇退赋闲在家,不贪恋朝中权力。然而刘伯温并非闲散之人,在耕读之余,他还将自己毕生所学倾注于卷册之内,著成了一本名为《百战奇谋》的兵书。


朱元璋与刘伯温虽各自处于朝野,但是这位布衣皇帝始终不放心自己的“老战友”,安置在刘伯温身边的“眼睛”也有很多。他听说刘伯温著成了一部《百战奇谋》之后,便担心自己的统治受到威胁,于是命人前去索要。


刘伯温自知闯下大祸,一旦该书落于朱元璋之手,以朱元璋怀疑一切的性格,他一定会认为《百战奇谋》还有副本,他自己必然人头落地,而刘家的子嗣的性命也将不保。然而圣意不可违,无奈之下,刘伯温只能忍痛将《百战奇谋》烧掉,随即拿出自己的另一本著作——《郁离子》,将其名字涂改换成《百战奇谋》交给了圣差。


朱元璋的书之后大喜,随即便翻看了起来,可是他哪里知道,自己眼前的书籍,只是一本刘伯温所著的哲学劝世类书籍。《郁离子》一书,多是以寓言故事的形式,讲述人生哲理与自然之道,而朱元璋一生征战,自然对其极不感兴趣。果不其然,朱元璋只是翻看了几页,便将其随手丢于一边,从此心中对刘伯温异常不满。


可是朱元璋哪里明白?其实刘伯温献上《郁离子》的目的,并非只是逃避杀身之祸,更兼具对皇帝本人的劝慰。我们之所以会这样说,可以看看《郁离子》书中三个有趣的小故事:


故事一:献马贾祸


周厉王曾派芮伯讨伐西戎,芮伯获胜之后缴获了一匹良马,随即便想将其献给周厉王。可是芮伯弟弟却劝其万万不可,否则必然会招来大祸。然而芮伯却偏偏不听,将良马献给君上,结果众多奸臣对此极为眼红,纷纷向其索要良马,芮伯只能一一回绝。


过了几天,芮伯便接到周厉王谕旨,罚其去边疆之地放马牧羊。原来,众奸臣被芮伯拒绝后便怀恨在心,对周厉王称芮伯家中还有宝马良驹,所献之马不过只是凡品而已,如此才令周厉王大怒,气得将芮伯流放。


刘伯温的所写该则故事,其实就是想间接向朱元璋传达自己“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无奈,自己不应该写下一部《百战奇谋》,继而如芮伯一般招致祸患。


故事二:暗藏祸心


西郭之地有子侨、公孙诡随、涉虚三人,他们有一个爱好,便是三更半夜结伴而行,并且经常要从子侨邻居家的墙上路过。邻居对此非常厌烦,于是便在地上挖了一个粪坑。这天夜里,三人再次夜行,子侨先是掉落粪坑之中,可是他并未提醒二人,随即公孙诡随之也落入其内。正当公孙诡随准备提醒涉虚之时,子侨立马捂住他的嘴,令其不要声张,直至涉虚也落入粪坑后,子侨才哈哈大笑道:“这下我们三个都一样,你们肯定不会笑话我了!”,二人对此非常无奈,只能连叹子侨为人阴险,暗中“包藏祸心”。


该故事的出现,无疑是刘伯温内心真实情感的表达,他在极力向朱元璋解释,天下的人并非都是君子,朝中有人“包藏祸心”,欲置自己于死地。


故事三:即且之见


即且就是蜈蚣,蜈蚣曾偶遇一条蛇,它将蛇逼入角落之后,迅速钻入其腹内啃噬心肺,并饱腹而归,从此蜈蚣便不可一世。这一日,蜈蚣又遇见了一只小鼻涕虫,它正准备扑上去时,身旁的蚰蜒劝其不要对鼻涕虫下手,否则后果会相当惨重。可是蜈蚣却不听,立即扑上去撕咬鼻涕虫,结果被对方的黏液粘住动弹不得,最终被蚂蚁吃掉。


刘伯温之所以会将该寓言写入书中,其实是暗有所指,蜈蚣指代朱元璋,而蛇是自己,鼻涕虫则为朝中小人。蛇看似强大却毋需防范,而小人貌若羸弱,却可令朱元璋在阴沟中翻船。


文人之言自有其深意,无奈朱元璋素来没有太多文化,因此也不懂其中奥义,最终“吃了没文化的亏”。几十年之后,朱元璋龙驭归天,将皇位隔代传给了自己的孙子朱允炆,致使藩王朱棣作乱,酿成皇室争权,燕王篡位之大祸。


从靖难之役的本质来看,朱元璋对此负有主要责任,因为他将朝中能征惯战的大将,运筹帷幄的文臣,全都被清除了,这才令朱棣的人马,长驱直入,最后南京失守,改朝换代,如果他能仔细揣摩《郁离子》内容之深意,恐怕历史将会是另一番模样了。


文澜海润工作室主编文秀才,本文撰写:特约历史撰稿人:常山赵子虫





明清奇案故事:永乐帝错斩周新案

明成祖永乐十六年(公元1418)的一个夏夜,夜幕沉沉,云翳遮掩,一弯缺月在云海中穿行。那淡淡的月光,时而隐匿,时而朦胧,把昏暗的光辉,轻轻 地投洒在一座官衙鱼鳞般的瓦顶上。夜已很深了,官衙内灯火寂寥,只有后衙的书房内还闪烁着灯光,雕着细花的窗扉上,映着一个人秉烛夜读的身影。浙江按察使 周新,在书房里审阅最近杭州市民递上来的状纸,已经整整三个时辰了。“梆、梆、梆”几声报更的梆子响,把他从聚精会神中惊醒。他双眉微蹙,心事重重地抬起头来,透过支起一半的窗扇,望了望那无限深邃的夜空,随手将一张状纸放在桌上,起身在室内徘徊起来。


从前天上午开始,按察使衙门就不断接到状纸,这状纸有的来自杭州城内,也有的来自远郊乡村,而内容几乎都是控告京师派往浙江缉事的锦衣卫千户许应先 的。有一张状纸诉道:许应先以寻访珍贵宝石“祖母绿”为借口,在杭州城内大肆搜查。商号富户无不被其敲诈勒索,有的一户竟被索贿数千两银子,逼得人倾家荡 产。还有一张来自余杭县的状纸写道:锦衣卫使者在乡间大施婬威,白昼强抢良家女子,尽情蹂躏。民女被摧残后,有的被杀,有的被发往官妓,弄得余杭县家家白日闭户,不敢出门。


西湖岸畔的一位富商在状纸上控诉道:富商有一女儿,名唤美娘,年方二八,生得天生丽质,秀美端庄。被许应先看见,硬要派人提亲。富商不允,许应先竟 派数十名亲军将美娘强抢到私宅,欲待凌辱。怎奈美娘性情刚烈,手持剪刀抵死抗争,被许应先活活掐死。这还不算,美娘死后,许应先令暴徒们将她衣服剥光,赤 身裸体抛尸在钱塘门外,暴尸三天不准家人收尸。还有一些乡邻来状,告许应先派出的军丁,在乡间到处拆民房,挖水井,声言寻找什么“猫儿眼”、“金刚石”、 “朱蓝石”、“甘黄玉”,实际上是敲诈勒索,谁要微露不满,就被他们施以种种酷刑,直到打死为止……这些状纸张张泣血,字字含悲,看得周新怒发冲冠,拍案 长啸。


这位周按察使今年已经五十开外了。洪武年间,他以诸生的资格被推贡到太学读书,不久授大理寺评事走上宦途。二十余年来,他不畏权贵,执法如山,被人 称为“冷面寒铁”。后来先后在云南、浙江任按察使,善于剖解疑狱,深得民心。浙江的老百姓曾经说过“周按察使来到,我们就有活路了”,对他非常推崇。今 天,在这雪片般飞来的状纸面前,周新第一次感到了为难。因为他知道被告许应先是个非同小可的人物,虽然他的官衔只有五品,但他所居的职位却是锦衣卫外官。 这锦衣卫乃是皇帝的贴身卫队,掌有直接逮捕各级官吏的特权,特别是他们掌握着专门刑讯朝廷大臣的“诏狱”,要想陷害任何人,只要在皇帝面前告上一状就能轻 而易举地达到目的。所以朝中的官员谁也不敢得罪他们。


许应先不但是锦衣卫的千户,而且也是锦衣卫指挥使纪纲最亲信的爪牙。纪纲从朱棣做皇帝前就追随朱棣,深得皇帝信任,在皇帝面前说一不二。许应先自然 也是个通天的人物。他出京以后之所以敢如此肆无忌惮地行凶作恶,就是因为深知没有人敢于出来干预他。想到这里,周新不觉一阵长叹,对于许应先这样的恶棍, 连台阁重臣们都得避让三分,我周某一个小小臬司又能怎样他们呢?然而朝廷法度岂能轻废,黎民涂炭,焉可不问?对锦衣卫这伙跋扈横行之徒,如不绳之于法,要 我这堂堂按察使何用?周新走回文案前,又拿起了一份状纸,他感到了杭州黎民对自己的信赖。这些受害者,冒着血海般的干系,把状纸投了上来,难道自己能置若 罔闻?俗话说“在其位,谋其事”,既然朝廷委任我提典一省刑狱,我岂能不为民做主,伸张正义?想到这里,周新把自己的安危安全抛在了一边,他决心立即想出 办法,严惩许应先之流,保障浙江一境百姓的生命财产安全。


事情偏偏那么凑巧,还没等周新去找许应先问罪,许应先却自己找上按察使衙门来了。第二天上午,周新正与几位幕僚商议处置许应先的方法,忽听前衙一阵騷乱, 紧接着,堂鼓被敲得咚咚响,周新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急忙戴冠升堂。等他来到堂前,才见到几名身材高大的壮汉,一个个锦衣绨服,横眉立目地站在堂前。大堂下 有一位文弱书生,被捆得结结实实,趴在地上,从衣衫的残破状况和身上的血迹可以看出,他已经挨过一顿毒打了。周新还没有落座,那群壮汉已经迎了上来,当先 一人指着周新问道:“你就是周按察使吗?”周新强捺怒火答道:“正是!”壮汉丢下一个帖子道:“奉锦衣卫许千户之命,送来盗贼一名。该盗竟敢深夜潜入许千 户官邸,盗走巨额财产。幸被巡院军丁发现,搜出赃物,千户大人命将犯人押到按察使衙门问罪。现赃物已被千户追回,被盗之物开了一张清单,连同人犯一并交你 处置。堂堂浙江首府,竟有人到朝廷钦差衙门行窃,成何体统?此案如若审得明白,还则罢了,倘有半点差池,我说周臬台呀,当心你的脑袋!”这一番趾高气扬的 话,几乎把周新气晕了。但他毕竟是饱经二十余年沧桑的人了,居然没有发作,反而满脸赔笑地说:“既然人赃两全,此案甚好料理,列位京差且回衙暂候,待下官 审理清楚了,再过府向许大人禀报。”那几个锦衣卫军丁见周新态度谦和,越发盛气凌人,把一张赃物清单抛在地下扬长而去。


周新一直看着那几个壮汉走出了衙门,才把脸转向被押送来的书生。只见他形容憔悴,但掩饰不住清秀的气质,一脸书生气,一看就是个知书达理的官家子 弟。看他满身棒伤,周新不觉一阵可怜,就用平和的语调问:“你是谁家子孙,为什么深夜去许千户家中行窃?”那个书生此时才用颤抖的声音回答:“周大人,生 员实在冤枉。”周新心里说,不用喊冤我也知道你冤枉,说道;“你且详细地讲来。”那个书生叩了一个头说:“按察大人容禀,生员姓李名慕才,乃杭州世家,四 代书香,虽无济世匡民之才,却也懂得礼义廉耻。皆因生员家中藏有祖上遗传胭脂变色璧一块。这胭脂璧平日看去色如玛瑙,殷红可爱,若遇变天,则璧色转为淡 绿,天气好转时又复为红色,是江南奇石。生员一向藏之秘室,不肯宣人。不知那锦衣卫许千户从哪里得到消息,几次派人前来索取,生员都说没有,以为可以遮掩 过去。谁知三天前,许千户竟亲自登门,要以千金重价求购。小人仍以没有来推脱,许千户顿时变脸,拂袖而去。当天晚上,生员越想越可怕,唯恐许千户带人前来 强抢,准备将宝璧藏匿他处。谁知打开宝匣,玉石已不翼而飞。遍讯家人,才知是被一亲信管家盗走。生员一时恼怒,上街寻访盗宝之人,不想正在街上撞见,立即 前去捉拿。那贼人径直往千户衙门跑去,生员穷追不舍,直追到后衙,竟无人阻拦。谁知到后衙贼人忽然不知去向,却涌出一班如狼似虎的锦衣卫亲军,将生员一阵 苦打,然后送往大人衙门。生员平空遭此大祸,家中尚有老母娇妻,如何过活?久闻臬台大人明镜高悬,法不枉断,还望大人为生员伸冤做主。”


听罢这番话,周新已经明白,这又是锦衣卫在栽赃陷害好人。为了进一步证实自己的判断,他一面将李慕才收监关押,一面差人去李慕才家附近查访,很快获 得了确实证据。据李慕才的四邻讲,慕才平日温文尔雅,举止端庄,特别是常常周济四邻,在街坊中很受尊敬。这次突然被锦衣卫抓送按察使衙门,大家都感到茫 然。李家所在地的里正证明,这几天锦衣卫军丁确曾多次到李家去敲诈勒索,前几天许千户也曾亲诣李宅,听说是要买一块什么石头,被李家拒绝了。最有力的证 据,是住在李家隔壁的一位沈老先生提供的消息。他说李家原有一个管家,名唤李云,平日人品不正,前几天突然失踪,而昨天却有人在街上见到了他,不知怎么他 成了锦衣卫的亲军,穿着簇新的锦衣在一家店铺前吆五喝六,大耍威风。


周新得到了这些证据,心中更加有底,一股无名火使他几乎难以自制。可恶的许应先,竟然将被他诬陷之人,公然送到臬台衙门来审讯,分明是欲借官府名义 置李慕才于死地;也分明是欲陷我周某于徇私枉法之地。堂堂王法,竟被他视若儿戏,实在是无法无天。我若不为民伸冤,岂不坏了一世清名?想到这里,周新已经 下定决心不管许应先有多强硬的后台,也要诛除这伙恶棍。他屏退左右,反复思索,终于想出了一个诱敌深入,令许应先不打自招,自陷法网的办法……


时间已是下午了,夏日的暑热,使人有点喘不过气来。锦衣卫缉事衙门内静悄悄的,没有人出来走动。院子中一株大柳树,被陽光晒得叶子卷曲起来,好像失 去了生命力。浓密的绿叶间,几只知了“吱、吱”地鸣叫不停,越发使人感到酷热难忍。锦衣卫千户许应先只穿着一件短袖小褂,坐在桌子前发愣。这次到浙江来, 是他主动找锦衣卫指挥使纪纲讨的差。他知道浙江一带富甲天下,想趁此机会大捞一把。所以到了杭州,就到处以刺探消息为名,勒索富户,敲诈官吏,同时强抢民 女,横行不法。


那全省官员为了保全身家性命,没有一个敢出来劝阻的。相反上至布政使下至县令,几乎人人都在设法巴结这帮恶棍。十几天来浙江省的官吏们,有的备珠 玑,有的献财帛,使许应先在半个月中就发了一笔大财。但唯有那个按察使周新,不但不献贿赂,而且十几天来竟连面也没露过一次,实在是对自己大大的不敬。许 应先原想随便编造个罪名,狠狠地给周新参上一本。但又听说周新二十余年来颇有政声,恐怕激起民愤,所以才想了一个借刀杀人的计策,把李慕才送到臬台衙门, 想看看周新的态度。他没有想到,周新竟恭顺地接收了犯人,并答应加紧审讯。


他更没有想到,就在人犯押到臬台衙门的第二天,周新就送来了报帖,言说“李慕才盗窃一案已审理明白,特请许千户屈驾按察使衙门,商议定罪事宜”,许 应先捧着报帖,不觉一阵冷笑——在皇权和专横面前,那个被称为“冷面寒铁”的周新,到底服服帖帖地就范了。一个锦衣卫千户竟然压倒了浙江全省官吏,可见锦 衣卫的权势确实可以威慑朝野。激动和狂傲,使许应先有点不能自持,竟一反平日中午要睡上两个时辰午觉的惯例,俯在桌前发起愣来。好一会他才派一名亲兵去按 察使衙门送信,说他一个时辰后将到该衙门会审李慕才,令周新做好准备。周新确实是做了充分的准备,他清楚地知道,如果要对许应先下手,就必须将他们一网打尽。在他们这伙人中,只要有一人跑掉,自己就有被诬告而下狱的可能。所以他与亲信幕僚反复研究了捉拿许应先的详细步骤。现在臬台衙门里,已布下了天罗地网,只等许应先送上门来了。


下午申时末刻,许应先在一队锦衣卫亲兵的簇拥下,来到了臬台衙门。周新亲自迎出来,与许应先携手进入大堂,又令衙役们将随从人员引进花厅休息。谁知 那些随从亲军并不听从接待,只簇拥在许应先周围,不肯离开半步。周新无奈,只得挥手令衙役们退下。这时的大堂上,是二十多名锦衣卫亲军护定许应先,虎视眈 眈地盯着坐在主位上的周新。许应先藐视地瞟了周新一眼问道:“周臬台,犯人为什么不押上来。”周新谦恭地欠了一下身答道:“人犯现押在大牢,谅他插翅也难 逃脱,不过在押出犯人之前,下官对案情还有几处不明,请千户大人明示。”许应先一听就火了,大声吼道:“你的报帖上明明说案子已经审清,为什么还有不明之 处,难道你是想审讯许某我吗?”周新赶紧解释:“下官怎敢审问千户大人,只是按察使衙门审案不比锦衣卫,对案中细节必须核对清楚才能详文上报。现在案中有 几处细节剖析不清,如若轻率定案,恐怕有碍许大人的官声。”许应先道:“这么说你是为我好了?也罢,你哪里不明白,只管问来。


周新接道:“多谢大人,下官想问一下,那李慕才进衙门行窃是结伙去的呢,还是独身一人?”许应先说:“偷东西能结伙去吗?自然是一个人。”周新紧接 着说:“既是一个人去的,许大人送来的遗失清单中有金银、珍珠、玉石、玛瑙之类,这么多东西,他如何拿得了?”一句话问得许应先瞠目结舌,“这……那李慕 才本是勾结了一伙江洋大盗一块去的,只是行窃时,是李一人进屋,其他人在门外接应。”“这么说进府行窃的并不止李慕才一人?”“对了,不过李慕才是贼首罢 了。”“既然是成伙行窃,为什么只拿获李慕才一人?”许应先被问得有些焦躁,说:“其他人都是江洋大盗,见事情败露,都逃窜了。”周新微微一笑道:“一伙 贼人行窃,只把贼首丢下,其他人都跑了,恐难令人置信。”许应先恼怒地说:“事情确实如此嘛,难道许某还撒谎不成!”周新急忙站起来施了一礼说:“千户大 人所言,焉能不实,只是来的是一伙,擒住的只是一人,连个旁证都没有,恐怕难以向上司禀报。此外,下官还有一事不明,要向千户大人请教。请问这锦衣卫衙门 在京及在外各司什么职守?”许应先见问起锦衣卫的职权来了,不觉有点神采飞扬,当即答道:“上护天子,下护黎民。出得京来有缉捕奸盗、保境安民之责。”周 新似乎心领神会地点点头说:“原来如此,可夤夜之间,锦衣卫缉事衙门被盗,堂堂千户竟不能拿获强盗,而仅获一文弱书生,下官若如此向上禀告,恐怕于许大人 的官声有些不便吧?”周新这句话又使许应先一愣,是呀,周新问得对,身为皇家护卫,竟连自己的衙门也看不住,眼睁睁地看着一伙强盗逃逸,这分明是自己失职 呀!“这个……,这个……”许应先一连说了几个“这个”,竟连一句解释词也找不到了。


再看那周新,态度非常谦和,绝没有诘难之意。见许应先被问得汗流浃背,周新伸手从公案上把那张报失单拿起来,递到许应先面前,轻声说:“大人这张失 单可曾查对过?”许应先说:“是我亲自查对的。”周新面色庄重地说:“这张失单价值在千金以上,李慕才偷了这么多东西可要定成死罪呀!”许应先故意不耐烦 地挥了一下手说:“该定何罪自有朝廷王法为据,我管不了那么许多。”周新感叹地摇了摇头说:“那么李慕才只有死路一条了。”许应先满意地点了一下头说: “周臬台到现在才说了一句痛快话。”周新说:“大人放心,下官定依朝廷王法行事”。


说到这里,似乎把审问的事全问清了,周新将椅子挪了一下,又转向许应先,好似扯家常一样地问:“许千户是富贵家出身吧?”许应先摇了摇头说:“不、 不,许某是个行伍出身,家境并不富裕,全凭一身武功,才挣到个千户的职位。”周新又问道:“不知许大人居官几年了?”许应先道:“不多不多,十年而已。” 周新有些羡慕似的问:“锦衣卫千户年俸多少?”许应先脱口答道:“禄米八十石。”听到这里周新脸色陡然沉了下来,带着点威严说道:“年俸八十石的五品京 官,居官仅仅十年,又非富贵出身,却在浙江临时衙门内就一下子失去千金,这许多钱财是怎么来的?”“啊……”许应先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周新绕来绕去,竟提出 了这样一个让他无法回答的问题来,一时面红耳赤,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得作出一副勃然大怒的姿态,站起来喊道:“大胆周新,竟敢当面戏辱本官,你就不怕 丢官入狱吗?”只见周新手捻长髯,哈哈哈哈一阵大笑,笑罢把一副冷面往下一沉,双目凝光,字句铿锵地说:“想我周新,乃太学举贡出身,二十年来执法不阿, 从来没想过怕死二字。你身为万岁御用侍卫,十余年来仗势欺人,早为天下所共指。此番来到浙江,假公济私,强索民财,霸占良女,滥用刑罚,残害百姓,弄得家 家怨恨,人人喊打,犹自不知收敛,竟欺压到我按察使衙门头上来了,难道你就不怕王法吗?”许应先指着周新吼道:“你血口喷人,说我残害百姓,有何证据?” 周新指着公案上那厚厚的状纸道:“这一张张状纸就是凭证。你自己写的报失单就是你的供状,本司难道还冤枉你不成?”


那许应先一步蹿过来,把一叠状纸抓在手中,三把两把撕得粉碎。这一下可使周新怒发冲冠了,他把惊堂木一拍喝道:“许应先,你可知道这是什么所在?” 许应先毫不示弱,冷冷地说:“不过是小小的臬司衙门。”周新说:“堂堂臬司衙门岂能容你跋扈横行?”许应先冷笑一声道:“不要说是小小的臬司衙门,就是京 城的刑部大堂、都察院内,许某也照样通行无阻。”虽然是这么回答了,但许应先也不禁心中一悸,因为周新的一句话提醒了许应先,他知道周新是个不畏权贵的 人,臬台衙门上下都敬重周新,在这里僵持下去没有好处,俗话说得好,三十六计走为上,遂大喝一声:“周新,本千户早已侦知你有意反叛朝廷,特来缉拿于你, 军士们!”他这一呼唤,护卫在旁边的二十余名锦衣卫亲军齐声答应:“有!”许应先喝令:“将叛臣周新拿下!”二十余名军丁抖出刑具就向周新扑来。


周新往当堂一站,满脸正气,厉声喝道:“大胆!”那军丁们竟被他的凛凛正气,吓得不敢上前,只见周新把袍服整了一下,带着逼人的威严喊声:“升 堂!”一声喊罢,只听大堂两侧齐声威喝,三班捕头,六房校尉,掌刑军丁,操刀刽子手及站堂护卫,一个个手持钢刀利刃冲上堂来,把那二十余名锦衣亲军紧紧围 住。那班军车原来都是色厉内荏之辈,刚才借着许应先的威风还神气十足,盛气凌人呢,一见臬台衙门这班生龙活虎的校尉、军丁,个个怒目相视,立刻泄了气,一 个个垂下头来,刚才的威风早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周新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公案前的太师椅上坐定,拿出一根火签往地下一掷喝道:“把这几个祸国殃民的狂徒给我拿下!”校尉们一齐冲上去,像老鹰抓小鸡一 般把那二十余名锦衣卫亲军揪了下去。此时只有许应先还算没被吓昏,但声调也变得战战兢兢了,他说道:“周臬台,你拿我不得!”周新说:“为何拿你不得?” 许应先猛然从怀里拿出一道黄缎子写的圣谕来说:“我离京前,纪指挥使亲授我一道万岁爷的圣谕,各省官员,不经万岁御批不得缉拿惩处于我。”许应先的这一手 确实在周新的意料之外。他事先没有一点准备,但皇上的圣谕是违背不得的,而此刻如果放了许应先,无异于纵虎归山。周新想了一下才说:“圣谕本是保你秉公行 事,绝不保你行凶作恶,本司当上疏夺回你的圣谕。也罢,且将许应先以外的帮凶悉数拿下,许应先着押解回缉事衙门听参,圣旨一到,夺去恃恩当即缉拿归案。” 说罢一挥手退下堂去。堂上捕头校尉,早就憋足了劲,把所有随从来的锦衣卫恶奴,连揪带拽地押往监狱,许应先也被监送回行辕-


周新这一举动,立即轰动了杭州城,市民们抬匾,挂花,敲锣打鼓来到臬台衙门前感谢铁面无私的周臬台。一刹间那“铁面无私”、“黎民恩露”、“龙图再世”的 匾额,满满挂了一街。四方父老,选出一批德高望重的乡绅,送来土产、布帛以及珍贵药材,围在臬台衙门前求见。但周臬台只叫一名幕僚出来传话说:“为民请 命,惩治不法,乃按察使的职责,无须致谢。乡邻们的盛情本司领了,但所赠礼物一概不收。叫乡邻们速归乡里,勿违农时,以谢天子。”这番话传过,百姓们更是 万分感动,竟然烧着高香,祈祷周臬台寿比南山。周新又发出通告,将李慕才当即释放,并派人抄了锦衣卫缉事衙门,将敲诈来的财物尽数清点入库,待禀明万岁 后,发还给原主。一时间整个江南为之轰动,就连总督、布政使也暗暗钦佩周新的胆略与魄力,周新的名字顿时誉满大江南北。


在百姓们欢呼雀跃奔走庆贺的同时,有一双眼睛始终陰沉地盯着臬台衙门。这就是被软禁起来的许应先。自被“护送”回住处后,虽然周新还处处以一个锦衣 卫外官的礼节来对待他,虽然每天仍有鱼虾类的饭菜供给他,但他却一步也不能走出这个院子。按察使衙门派了一队刑狱军丁,把院子的大门守护得严严实实,巡逻 的皂役,不时在房前经过,许应先的一举一动都在监视之下,要想逃走是千难万难。这两天,又开始查抄赃物了。有几名计吏,带着一衙役,把各屋里敲诈的金银珠 宝、玉石锦缎都搬出来,在院子里清点记录。这更使许应先万分焦急,他知道如果周新把这些东西列成清单上报朝廷,皇帝很可能拿自己做一个牺牲品,一杀了事, 后果实在不堪设想。目前唯一的活路是设法逃走,抢在周新的前面进京告密,把周新打成逆臣。这样一可保全自己的性命;二可狠狠地处治周新,以消心头之恨。但 周新绝不是傻子,他怎么会让自己的敌人从眼皮下逃走呢?许应先琢磨了二天,也没有看出一点防守上的破绽,最后,他终于死心了,放弃了逃走的打算,静等着周 新来判处自己的死刑了。


夜色又悄悄地笼罩了这个大院子,大门口挂起了一串灯笼,街门上被加上了一把大锁。守护院子的更夫打着梆子,围着许应先的屋子转。有时还大胆地提着灯 笼往屋里照上一照,直到看见许千户还在床上睡觉,才放心地离去。许应先起初还大声斥责过几次,后来见斥责不起作用,只好听之任之了。自己只将头朝墙躺着, 睡不着觉就闭目养神。


半夜时分,三更的梆子声刚刚敲过。院子里万籁寂静,只有夏夜的微风吹拂大柳树发出轻微的枝条摩擦声。许应先刚刚朦胧欲睡,忽然觉得有人碰了自己一 下,他连忙坐起身来,脱口要喊“谁!”却被一个人捂住了嘴,他以为是周新派人来暗杀他,就伸手去扳捂住自己嘴的手。这时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千户不要 声张,我来救你了。”好熟的声音,对,这是李慕才的管家李云。许应先心中一阵狂喜。只听李云小声说:“快换衣服,此刻值班军丁已被我用熏香熏倒,正好逃 脱。”许应先赶紧接过李云递过来的衣服匆匆穿好。李云将房门从里面别上,指着后墙角说:“从这里钻出去!”这时,许应先才看见,墙上被掏了一个小洞,仅能 过人,就急急忙忙地从洞里钻了出来。李云随后钻出,又回身用砖把洞口堵上,以便从外面发现不了逃走的痕迹。时逢六月初,满天星斗眨眼,却没有一点月光,李 云扶着许应先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跑去……


黎明时分,许应先潜逃的消息传到了臬台衙门,刚刚入睡不久的周新,被从梦中惊醒。他敏锐地感觉到,许应先的逃走,将给自己造成莫大的威胁,也将给浙 江百姓带来祸害。于是火速传令,杭州城四门紧闭,调动所有缉查人员,挨户搜查,务将许应先拿获归案。同时,他也估计到,许应先可能早已潜出了杭州城,又派 流星快马,往城郊各县传送臬台衙门的通缉令——只要发现许应先,不管他持有什么上谕也要即刻拿下,解送省府。两道命令传出后,他仍然不放心,又叫幕僚起草 了一份捉拿许应先的榜文,历数许的罪恶,呼呈全省黎民,有消息的送消息,有疑点的报疑点,无论如何不能使奸佞逃脱法网。


全省上下,闻风而动,捉拿许应先的事情已经家喻户晓。但是两天过去了,许应先似乎泥牛入海,一点消息也没有。周新盘算着,此刻许应先大概已经离开杭 州地界了。要想堵截捉拿,实在是大海捞针。看来只有自己亲自进京,一面向锦衣卫衙门投状,揭发许应先的罪行;一面向皇上禀明情况,取得皇上的支持,依靠国 法来惩治许应先了。于是,他不再等候各县的拘捕消息,急忙在三班捕头中挑选了四名精明强干的人作为随从,轻装简从,星夜向京师赶去。


听说周臬台为了保全一省百姓的身家性命,独自上京师告御状去了,杭州百姓都为他捏着一把汗。不少人主动跑到总督和布政使衙门,请他们以封疆大吏的资 格上疏声援周臬台。那周新平日里与督、抚的关系都不错,所以总督和布政使都备了本章,弹劾许应先并替周新说了不少好话。但是他们心里明白,朱棣是靠发动兵 变把自己的侄子朱允炆赶下台才登上皇帝的宝座的,由于这个皇位抢得十分不光彩,他当然害怕天下臣民议论自己。他们也明白,最使朱棣担忧的是被他赶下位的那 位大明朝合法皇帝朱允炆一直下落不明,这是对这位永乐皇帝的最大威胁。所以自登基后,朱棣下了极大的工夫在国内外搜寻朱允炆,而担任这项任务的主要机构, 就是锦衣卫。对于锦衣卫,朱棣是绝对信任,要想告倒他认为最得力的许应先,是不太容易的。浙江总督和布政使,曾多次在一起分析形势,对周新雷厉风行地惩治 锦衣卫恶棍,他们十分赞成,但他们对这件在太岁头上动土的做法,只能是暗暗赞叹而已。他们感到这个娄子捅得不小,已隐隐预料到周新将会遭到陷害,出于袍泽 之谊,两人一起写了奏疏,确实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周新这几天却没有想到那么多。从杭州出发后,他按照正常的路程,沿官道向京师出发。路上还嘱咐随从人员,要随时缉访许应先的下落,因而虽然是日夜兼 程,但走得并不太快,常常是得到一点线索就耽搁半天行程。遗憾的是,虽然有几次好像发现了许应先的踪迹,但细查起来却又根本不对。就这样,他们用了二十天 的时间,才赶到离京不远的涿州。


到达涿州时,天已经黄昏了。县城内酒旗商幌招展,显得十分热闹。夏日的黄昏,太陽虽然下山了,但天色并不显得黑暗,城东北方向那著名的云居寺塔,在暮色中尚可辨清轮廓,给涿州古郡增加了一点古香古色的气氛。


周新还是按老规矩,并不到驿馆休息,却找了一家干净的客店打尖。四个人要了两间上房,周新独自一间,四位随从一间,住下后匆匆吃了一点饭,周新打发 四位随从上街查访许应先的下落,自己留在房中准备进京时应带的公文。他将杭州各县百姓的状子整理出来,特别将被许应先撕毁的一些状子小心地拼在一起,用糨 糊粘好。又反复看了自己写给锦衣卫的状子和写给皇上的奏疏。对于奏疏的内容字斟句酌,他感到自己确实是理直气壮的,对参倒许应先有十足的信心。


正当他认真地修改着奏疏时,忽见一名随从匆匆地走进屋来。他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示意随从坐下,但这位随从却显得十分激动,用有点颤抖的声音说:“禀 大人,许应先已经被我们发现了。”“啊!”这真是一个天大的喜讯,只要将许应先抓获,自己的一切行动就完全处于主动地位了。他忙问:“在哪里?”那位随从 说:“我们四人分成两组,沿街缉访,在长街东头的“春来客店”发现了一个客商打扮的人,看背影很是熟悉,于是跟踪进店,在他住的耳房里,看见了许应先,原 来这个假客商就是那个放跑许应先的李云。我们在窗外观察,发现许应先并不知我们也到了涿州,他催促李云早点歇息,明天赶路,我们立即会合齐了,留三个人在 春来店监视许应先,叫我来禀报大人知道,并请示如何处置。”周新果断地说:“速将两个恶棍拿下,持浙江按察使衙门文书,押送到涿州县衙。”随从应了一声 “是!”,转身就走,周新又叫声“回来!”,随从赶紧躬身听令,周新说:“人犯押到后,你告诉涿州县令,就说我即刻前去拜访。”随从领命匆匆退出。周新此 时是既高兴又紧张,高兴的是想不到在这里遇到了许应先,紧张的是唯恐四名捕头做事不慎,把许应先惊走。


周新的担心是多余的,这四名捕头都是缉拿盗贼的老手,臬台衙门的骨干,办起案来十分干净利落,没费气力就在春来店中将许应先拿获了。许应先被获前又 亮出了皇上的圣谕,被四位捕头一把抢过来,说:“既有万岁的圣谕,你为什么从杭州私逃出来,又为什么假扮客商?分明是心中有鬼。”然后不容分说用刑具将许 应先和李云锁起来,送到了涿州县衙。县令验看了浙江按察使的官印,又听说铁面无私的周臬台就在本县投宿,不敢怠慢,立即吩咐把犯人收监,然后备轿亲自到周 新的旅舍来迎接。周新见县令盛情相迎,只得随他到驿馆住下。那位知县原是京师人氏,中举前就听说过周新在京师大理寺任职时断案如神,二人相见情投意合,谈 得很是投机,直到深夜才殷勤道别,各自休息。


由于许应先已经落网,周新不再担心被人诬陷,所以在涿州耽搁了一天才起身进京。一路上心境欢快,竟也留恋起山川景致来了,一边走,一边观赏风景,从涿州到卢沟桥竟走了三天。这天下午,来到了卢沟桥头,只见一座长桥横跨在宽阔的河面上,雄浑的桥身雕饰精致的桥栏,数不清的石狮,或坐或嬉戏,栩栩如生。站在桥上纵目观望,则见无定河水奔腾直下,两岸芦荻密布,一片苍翠。远处巍巍燕山,峰峦起伏,恰似一座屏障,拱卫京师,果然是京师要地。


周新牵着马,一边走一边看,心中竟涌出一点诗意来,刚要张口吟诵,忽见从桥东飞步跑过十几名旗牌校尉来,为首一人手执写着“令”字的蓝旗,与周新走 个对面,见周新身着四品官服,遂问道:“哪位是浙江按察使周新?”周新心里甚感纳闷,在这荒野古桥,谁会来找我周新?就答道:“下官就是。”没等他说完, 那旗校就大声吼道:“周新接圣旨。”周新一见有圣旨下来,慌忙跪倒,只听旗校大喝一声:“奉万岁圣谕,着将逆臣周新拿下。”说罢一挥手,后面的旗校已蜂拥 而上,摘去周新的乌纱帽和官衣,周新的四位随从欲将上前阻拦,却被他喝退了,周新此刻已经料定,必是出了大变故,他示意随从火速离开,免受牵连。那如狼似 虎般的旗校抖出刑具,将周新锁上,周新怒喝道:“我乃堂堂四品按察使,你们休得无礼。”只听为首的旗校一阵狞笑说:“不要说你这小小的按察使,就是内阁辅 臣我也拿得。不过今天得让你明白明白被抓的原因,告诉你吧,锦衣卫指挥使纪纲大人在皇上面前把你参下来了,你竟敢公然缉拿万岁爷派出的锦衣卫缉事官员,强 抢万岁圣谕,分明图谋反叛。幸亏苍天有眼,许千户在狱中被典狱官员放出,已经在你前头进京了。现在人证俱在,你还有什么话讲?”周新此刻才知道,那许应先 居然又从涿州狱中逃脱了。


他暗暗埋怨自己过于自信,竟被许应先抢在前面恶人先告状,误了大事。他也料到,此番被拿进京,恐怕就难以生还了,想到这里,他反而镇定下来,对旗校 们说:“许应先诬陷朝廷大臣,罪不容诛。我周新居官二十余载,一不欺君,二不傲上,三不贪赃,四不枉法,不怕到金殿面君,尔等不必缉拿,我随你们一起进京 就是了。”为首的旗校说:“说得好轻巧,我等出京之时,受锦衣卫之托,要替许千户出口恶气,少不得要委屈你了。”说罢对站在两侧的旗校说:“还不给我 打!”两侧的打手听见号令,早拿出藏在腰间的棍棒,没头没脑,向周新打去。这宫廷御用旗校别的本领没有,论打人行刑,却个个十分凶狠,可叹周新一介清官, 只半袋烟工夫就被打得皮开肉绽,体无完肤了。


按照明初的惯例,凡属皇上亲自下旨缉拿的官员,品级在四品以上的,要由皇帝亲自审理定罪。所以周新被逮京后,并没有下到由锦衣卫掌管的诏狱里,而是 直接押进宫去面君。昨天晚上,锦衣卫指挥使纪纲进宫禀报机密大事时,告诉朱棣,他派往浙江的千户许应先,已经侦察到朱允炆的线索,正在深入追查,不想被浙 江按察使周新凭空抓走,无理监押,以至眼睁睁看着朱允炆又潜逃了。许应先为禀报朱允炆的消息,从杭州逃出,又被周新追到涿县二次缉拿。锦衣卫经过缉查,发 现周新本是洪武年间的旧臣,对朱允炆素有依恋之情,平日也有为朱允炆鸣不平的言辞。这次无理缉拿许应先,实在是为了保护朱允炆,意在谋反朝廷。朱棣得讯勃 然大怒,因为他一向把抓捕朱允炆当做本朝最大的事情,听说周新把朱允炆放跑了,岂能不生气?他历来对纪纲百般信赖,那里还去分辨纪纲的话是真是假?当即发 下圣谕,火速逮周新进京问罪。下午申时,内侍报告周新已被押逮进宫,朱棣立即传谕,在太液池西边的兴圣宫审问钦犯。


周新此时早已是体无完肤,血肉模糊了。但他自恃为民请命,理直气壮,还希望皇帝圣明,能查明真情严惩恶吏,所以进殿时,还尽量挺直身躯,见了朱棣恭 恭敬敬行跪拜礼。朱棣不等周新拜罢,劈头就问:“周新,你私拿朕谕旨派出的锦衣卫缉事人员,又公然抢夺圣旨,坏了朕的大事,朕缉拿于你该是不该?”周新叩 了一个头说:“锦衣卫千户许应先,矫旨在杭州一带敲诈勒索,强抢民女,肆意荼毒百姓,民怒如沸,状纸云集,臣身为按察使,掌管一省刑狱,不能不严惩恶吏, 解救百姓。”朱棣听周新辩护,更加气恼,说:“锦衣卫缉查要案,必要搜寻,怎么能说是敲诈勒索,分明是你欲加其罪!”周新说:“臣惩办许应先,是根据无数 百姓的状纸行事。许应先一伙在杭州城攫贿掠民,作威作福,杭州府官民有目共睹,万岁只需派人查对便可水落石出,臣与许应先素昧平生,为什么要无缘无故地加 罪于他?”


朱棣被周新这番话堵得无话可说,越发恼怒,拍案斥道:“即令许应先有扰民之举,也非是你地方官吏所能随便缉拿的,为什么不上奏朝廷,却突然下手缉朕 亲派使臣?”周新抬起头来,两眼射出了两道犀利的光芒,望着朱棣说:“臣记得陛下曾有明论,按察使行事与都察院同,臣奉旨擒拿奸恶,有何不可?俗话说,王 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难道许应先一个小小千户竟能凌驾堂堂王法之上吗?”朱棣自登基以来,虽然也见过几位敢于进谏的直臣,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挨过顶撞,不 由得怒火中烧,吼道:“放肆!你一个小小臬司,竟然如此无法无天,连朕的钦差官员也敢缉拿,倘若各省都效法于你,朕的政令如何得行?天下岂不大乱?就凭这 一条,朕也要问你个反叛之罪!”周新此刻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大声抗争道:“锦衣卫官员假借万岁名义,在四处行凶作恶,无故查抄良民,毒打无辜,诬陷忠臣, 早被天下臣民所指斥,若不及时绳之以法,要大明刑律何用?况且这种劣迹若不及时扫荡,将来锦衣卫使者出京循此旧律,必将更加肆无忌惮,早晚要激起民变,那 时恐怕真要天下大乱了。”几句忠言,掷地有声,朱棣竟然无懈可击,只得把语调压得更加陰沉严厉地说:“周新,你当庭顶撞寡人,其罪当诛。但朕念你平日有不畏权贵的美称,不来加罪于你。你且回监仔细想想,如果知罪呢,就上一道谢罪本章。朕当从轻发落,如果死不认罪,朕也有处置你的办法。下殿去罢!”说罢一挥手,早有护卫旗校,给周新上了刑具,押往狱中去了。


永乐十八年前,北京的紫禁城尚未建成。朱棣的皇宫还暂时设在元代的宫城里。其位置在现在北海琼华岛的正东。但朱棣居住的地方却常常变化,由于这年夏 天天气酷热,所以朱棣索性搬到琼华岛南边的仪天殿居住了。一天早膳以后,他屏退群臣,一个人在殿内批阅奏章,又想起了周新一案。


自兴圣宫审讯周新后,他已降旨把有关周新的案卷全部调进来了。这里有浙江总督和布政使的奏疏,有刑部力保周新的本章,还有浙江省百姓士绅上的万民 折,都要求保护直臣,严惩恶吏。据他派到民间刺探消息的内待报告,杭州的一些老百姓,已经自发组织了一个请愿团,两天前进了京,正在吏部、刑部等处为营救 周新奔走。这一切都使他感到为难。


按说周新一案应发到刑部,会同三大法司会审,但是他非常担心刑部会替周新说话。何况只要官司移到刑部,许应先作为被告人,也要被拘捕审讯。在三大法 司那森严的大堂上,如果许应先泄露了缉查朱允炆的隐私,那么自己也要跟着受到指斥。所以朱棣下决心,不让刑部插手审理。但是此案又绝不能发往自己最信任的 锦衣卫诏狱,因为这一案与锦衣卫相关太紧,下到诏狱后,明明是羊入虎口,显出自己袒护锦衣卫,又会受到言官的指责。朱棣最痛恨的是周新放跑了他一心要抓到 的朱允炆,虽然这是纪纲凭空给周新安上的罪名,但朱棣却深信不疑。自他登基以来,对朱允炆的臣下,已经进行了大规模的杀戮,但唯恐还有一些同情者漏掉,所 以只要听说谁与朱允炆有牵连,他是定斩不饶的。纪纲正是抓住了他的这个心理特点,因而一告便准。但朱棣绝没想到一个小小按察使竟会惊动这么多朝臣来替他说 话,现在如果贸然杀掉周新,说不定会引起一场轩然大波,因此他几次提起朱笔又都轻轻地放下了。左右权衡一时拿不定主意,就站起来在殿内来回踱步。


仪天殿是建在一个小岛上的,这个小岛就是今天的北海团城,四面临水。他站在窗前向北望去,琼华岛上的广寒殿,殿宇巍峨,万绿围绕,斗拱飞檐时隐时 现,真如一座仙宫一般。仪天殿下,太液池碧波潋滟,一阵清风徐来,把池中的水汽夹杂着山上奇花的芳香送进殿中,令人心旷神怡。面对这一片绚丽景致,朱棣忽 然动了侧隐之心,想起周新二十余年忠贞秉正,倒也值得可怜,不如顺乎人心,将他放出官复原职罢了。


这时他才记起,上次审讯时,曾嘱咐周新写一道谢罪本章,不知是否交上来了。如果谢表已经送来,正好顺水推舟,赦他出去。于是,他喊声“内侍!”,立 即有两名司礼监秉笔太监走进殿来候旨。朱棣问:“周新的奏章可曾送进来?”太监小心翼翼地回答:“已经送进来了。”朱棣有些不满地说:“为什么不随周新案 卷一齐呈报?”太监回禀道:“臣看周新的奏章,以为内中多有忌讳,没敢呈送。”朱棣把脸一沉说:“大胆,还不速速取来?”那位太监有些慌乱地叩了一个头, 赶紧把周新的奏折取来交给了朱棣。朱棣展开奏折,见折子中的蝇头小楷写得端端正正,字迹苍劲有力,不知道的人绝不会相信这是一个遍身棒伤的人写的,不觉点 了点头。但他看到奏折中的内容时,却越看越生气。原来周新在折中没有一句谢罪的话,反而建议削减锦衣卫官员到京师以外各省去缉查案件。这分明要断皇帝的耳 目,减弱皇权。朱棣不能忍耐了,他把周新的奏折狠狠地摔在了地下,提起朱笔,刷刷地写下了“以逆臣罪名,立即处斩周新”的上谕。


五天以后,刑部遵照朱棣的旨意要对周新行刑了。京师百姓,纷纷嗟叹,杭州来的父老备了香案,在刑车必经之路上,跪着给周臬台送行。六部言官中那些刚正之臣纷纷上本为周新鸣冤。这些奏本一概被朱棣留中不发。七月中旬,天陰雨 湿,愁云惨淡,周新的刑车在数百名带刀护卫的簇拥下,开往西四牌楼刑场。一路上,百姓们备酒,捻香泣送忠良。周新此时已经过一番梳洗打扮,虽然脸上伤痕累 累,却依然神采奕奕,双目凝光,面情庄重,边走边向跪在街道两侧的百姓们点头致意。刑车快到刑场时,杭州父老们拥了上来,把一束大红绸子披在了周臬台身 上,他们一个个泣不成声,呜呜咽咽地说:“周大人,杭州百姓给您送行来了。愿您英灵永在,神魂早升天际。”一番话说得两侧围观的人无不泪如雨下。


车到刑场,周新从容地走下车来,整了整衣冠,对着西北皇城方向恭恭敬敬地叩了三个头,算是与皇帝拜别。又转过身来向着南方自己故乡南海的方向叩了三 个头,口称:“老母在上,儿臣在此尽忠了。”拜罢仰天长叹,厉声高呼:“周新生为直臣,死当做直鬼。”说罢慷慨就戮。其从容的姿态直到数年后还被京师目睹 的父老赞叹。


朱棣杀了周新后,心中也很不是滋味,因为上至都察院,下至六部言官纷纷为周新鸣冤,扰得他一个多月不得安宁。还是纪纲出来,以锦衣卫的名义发了一道 文告,谁要是再替周新说话,就与周新同等论罪,才将这场风波压下去。自此以后,明朝官场中形成了一种风气,锦衣卫官员可以左右六部九卿。这就造成了以后正 统、天顺年间锦衣卫都指挥使门达、逯果专权,嘉靖时期锦衣卫百户王邦奇,肆意诬陷忠良的大冤狱。明代十余位皇帝都依靠锦衣卫镇压朝廷大臣,也不能不说是由 朱棣杀周新一案留下的弊端。


本故事选自《明清奇案》。


奇案大观:八命奇冤

雍正年间的广东素称繁华之区,商业发达,百货流通。这天是七月十二日,在番禺县郑村一座大宅院门前空地上临时搭起了高大的芦棚,棚内素烛高烧,香烟缭绕,案上设着两块灵牌,两旁列坐着一众和尚与道士,面前放着各样的法器。只听铙钹喧天,梵唱声声,村中前来观看的男女老少,挤满了四周。这是宅主人凌贵兴乘着鬼节为追荐妻、妹亡魂,而在大做法事。这规模盛大的法事要连续做七天!就在这香烟弥漫、梵呗交互声中,一场有计划的杀人灭门的罪恶行动,正在宅院内的一间密室中紧张地部署着。


大院密室内,居中坐着宅院主人凌贵兴,此刻他脸上阴晴不定却满含杀机;旁边一人是一副奸诈狡狯之相、人称“赛诸葛”的区爵兴,另旁一人是人称“落地蜈蚣”凌贵兴的族叔凌宗孔。端坐末位的是原在江湖上打家劫舍,现开设名为“聚仙酒馆”而实是私下贩卖鸦片的林大有,其人身材短小,却有一身武功,他由江洋大盗而变为毒枭,手下一班党羽周赞先、熊阿七、李阿添、凌美闲等十余人,个个都是无恶不作的亡命之徒,另有凌贵兴的几个心腹手下,真是济济一堂。此时凌贵兴先开了腔:“今天是十八,明天是老虔婆生日,那梁家兄弟必定从省城赶回祝寿,正是一举全歼的良机,这多亏区先生的‘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妙策,”他顿了下说:“现在就请区先生具体筹划吧!”说罢,一摆手作了个“请”的姿势。


区爵兴也不推辞,干咳一声道:“诸位,今晚正是为凌大爷效命的时际,此次打醮做法事七天,一来可免得村上人注目,为行动提供方便,二来也是更主要的是,梁家老虔婆明日生日,梁家兄弟叔侄必定全部聚在家中,不会料到大爷会有此行动!”说至此,他不由一阵干笑,续道:“至于各项行动,都已计议定当,包括官府应付,各位尽请放手干去,事成大爷定有重报的!”在场的亡命之徒无不唯唯诺诺。


于是,区爵兴俨然一副当年诸葛孔明调兵遣将的样子,先叫凌贵兴的心腹小厮喜来听令:“往常都是你待客吃酒的,今晚你可去邀地保李义,只说晚上放焰口,恐人多拥挤闹事,请他来弹压。他是个见酒不要命的人,他一来,你就灌他个醉,但自己却不可喝醉了,我另有用你去处。”喜来领命而去。


区爵兴又叫凌贵兴的族家兄弟润保、润枝:“这东路上是千总衙门的来路,你二人可扮作家人模样,带了大爷的片子伏在那里,如果黄千总听见声息出来巡查,你们就拦住,拿片子给他看,说是这里放焰口,看的人多,在那里拥挤着打架。家爷恐劳动千总爷的大驾,叫小的们赶来挡驾的!”二人领命。区爵兴又命另外四人:带上原先准备下的十多箩筐鞭炮,在醮棚前后左右不停地燃放,不准有片刻停歇。若有人问,只说大爷家因去年连伤两个女口,阴气太盛,所以今夜借着这鞭炮,驱散那些阴气。


又叫过凌贵兴族叔宗孟、宗孝等四人:“你四人各带闷香一束,初更以后,便分投在去梁家的四面道路上,把所有更棚的更夫,街棚的棚夫一齐闷倒。各人就在四路巡查,若遇官兵,就飞报前来,不得有误!”


随后令凌美闲率领六个杀手,做先锋攻开梁家大门,到门首时先放一响炮,这里就发第二拨人马。又叫盗魁林大有听令:“林兄带领周赞先、熊阿七、李阿添等七位为二队,只听前面炮响一声就行动,到那里后也放一响炮,我这里发第三拨人马!”他停了一下说道:“你们凡是逢到男人就统统杀掉,但如果遇到天来兄弟,先捉住了等大爷亲来验明再杀!”


然后区爵兴又另行派遣二人伏在北路左近,那是巡检司衙门的来路,倘有衙役来,就引来门房,由喜来管待喝酒,若李巡检亲自来,却须飞报大爷!区爵兴再回头对凌贵兴道:“大爷可亲为第三队,不必多带人,令叔宗孔一人足矣,却是要坐着轿子,只要验明了天来兄弟正身,杀了就回来。我这里叫人预备庆功筵席。”这是何等严密而又何等凶残的杀人灭门部署,他们之所以用打醮为障眼法,之所以要严密封锁、不使走漏一点消息,乃是他们原先计谋好,事后就可使官府以来路不明江洋大盗所为,成为悬案,自己则完全可置身事外!凌贵兴为何如此狠毒,欲置梁家满门男子于死地,说来也真令人惊骇!


凌贵兴和梁家竟还是至亲内戚!那凌贵兴的父亲凌宗客与梁天来的父亲梁朝大,乃是郎舅之亲,梁天来的母亲是凌贵兴的嫡亲姑母。上一代郎舅还在南雄岭合资开过绸铺,直到宗客、朝大死后才闭歇。此后凌贵兴在省城开设三德绸缎号,梁天来则开了一家名叫天和的糖行。


那凌贵兴家中有妻何氏,儿子应科仅三岁,一妹名桂仙,其父生前曾发过一笔极大的横财,所以财富可谓雄甲一方。可惜的是凌贵兴虽也下帏读书,却不成什么气候,上年乡考化巨金走“门路”,满以为举人唾手可得,从此可跻身官场,平步青云,大过官瘾。哪知受了经手人的骗,既破财又未中举,直把凌贵兴气得差点背过气去。一日,他又独自一人在屋内生闷气。正在此际,其族叔凌宗孔进门便道:“侄大爷,不要烦恼!你侄大爷满肚子文章,哪里会考不中的呢?我想其中必有缘故!”


“有什么缘故呢?”凌贵兴懒懒地问道。


凌宗孔不慌不忙地叠起两个指头说:“古语说得好,若要求取功名须五事俱全,那就是: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阴功,五读书。”他顿了一下道:“依我看来,侄大爷的命运由省城有名的马半仙推算过,是好到极处的了!”凌贵兴想起了上年马半仙说自己日后将贵极人臣,封侯封伯,不由得意地点了点头。凌宗孔接着道:“至于积阴功一层,不说别的,单是我这远房穷叔子,哪时哪刻不受侄大爷的恩惠,这不就是积阴功么?至于读书么,我常见侄大爷出口成章,说话也是“之乎者也’不离口的,哪有文章做不好的?”说到此,他加重了语气,“我疑心的就是风水这一件事,或者有什么关碍之处!”


贵兴接道:“我父在世时,最讲究风水,连修条水渠,也选日子的!”


凌宗孔道:“只怕阳宅好了,阴宅未见得十分好呢,闻得马半仙看风水的本领极高,诨名叫‘钻穿石’何不请他去看看阴宅呢?”于是二人计议定当由凌宗孔去请马半仙到郑村看祖坟风水。


那天,马半仙头戴瓜皮小帽,身穿蓝布长衫,外罩天青对襟马褂,一张尖脸,嘴唇上留着两撇金黄色八字胡子,鼻上架着玳瑁铜脚老花镜,手持一支三尺来长旱烟管,随同凌贵兴叔侄乘船来到了凌家祖坟上,随即打开罗盘,看方向,向四处瞭望了一番,对凌贵兴道:“尊府这座阴宅,前后高耸,中间低陷,是个“猫儿伸懒’格局,行门放水,极合其宜,可以断定是发科发甲,丁财两旺之地!”


“可有甚不到之处,尚望不吝赐教。”


“从前那位点穴的先生,很有功夫,恰恰点在这龙盘之内。东边文笔既显,西边催官亦猛,后面玄武高耸,前面朱雀坦平,四围筑固,八将归堂,应有一名状元,三名进士,举贡秀才可保屡代不绝!”


马半仙滔滔不绝说到这里,凌贵兴接口道:“既如此,何以我今年下场不利呢?”


马半仙叹了口气道:“可惜是前面那一座石室,恰在那犯愁的地位上,如能想办法迁去,此地便十全十美的了!”凌贵兴一看那正是他表兄梁天来的房子。马半仙又叮咛了一句:“要不惜花费,把房子弄过来,拆为平地,非但可保人口平安,而且科甲不绝,切记,切记!”三人回到凌家,贵兴欣然地厚厚送了马半仙一笔钱,令宗孔陪送半仙回去,宗孔就在途中向马半仙取了回佣。那凌贵兴则一心想着如何能使梁天来让拆房子的事,经与赛诸葛区爵兴、落地蜈蚣凌宗孔一番密商,很快就有了计较。


梁天来家在郑村,他是梁家长子,老母凌氏在堂,这凌氏就是凌贵兴的姑母,弟弟名君来,妻刘氏,弟媳叶氏,有个儿子养福已成年,娶妻陈氏,兄弟父子三人平素在省城经营天和糖行,只有婆媳三人在家。这天,凌宗孔来到糖行,在名份上宗孔是堂娘舅,天来兄弟以礼相待,颇为殷勤。在谈了一阵生意状况之后,凌宗孔就单刀直入地说:“老贤甥,我今天是受令表弟贵兴所托而来。”接着说凌贵兴今年乡试不利,主考官瞎了眼没有中他。他请了位高明的风水先生马半仙看了阴宅,说风水甚好该连中科甲,但可惜贤甥尊府石室挡了风水,所以贵兴愿出三千两银子买尊府的房子。


天来兄弟一听齐皱起了眉,天来略一思索,婉转地道:“这座石室是先父手建,临终时曾嘱咐:他日无论家计如何,三代之内必须保全,不准毁卖。”他顿了一下:“愚甥不敢不遵遗命,望娘舅回去多多拜上贵兴,恕我有违他尊命。其实风水一节,虚无缥缈,不足凭信,何必如此在意呢。”宗孔一言不发,转身走了,天来也不挽留,送出大门而别。


那宗孔诨名“落地蜈蚣”,狠毒奸诈是出了名的,无事尚且要生出是非来,因此回到凌贵兴那里不仅加油添醋诉说天来兄弟毫不顾亲情,拒绝卖房,而且还语侵到上代:说贵兴的父亲凌宗客原是个穷光蛋,多亏梁父提携起来的,今日竟要买他的房子,简直是不要脸!贵兴一听,不禁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嘴里“哼”了一声,狠狠地道,“我非出这口恶气不可!”


宗孔低头想了一想道:“有了,我记得梁朝大的那块坟地,是宗客哥送给他的,原是我凌家之地,何不叫我们姓凌的抬口空棺材去,掘去他的棺材,就葬在他那里!”贵兴拍手称妙,就命宗孔着手去办。于是宗孔招来了十多个无赖,抬了空棺,直扑梁家坟地。那梁朝大的坟邻近住宅,就在屋后菜园内,凌家的人不顾梁家老太太凌氏的喝阻,说这是凌家的地,出口辱骂凌氏,强行掘开坟,放入空棺,恣意蹂躏一番后,一哄而散,回到凌府领赏。


过不几时,凌贵兴又听从宗孔计谋,在正对梁家房子的土山上竖起一块大木板,板上画了只张牙舞爪的吊睛大白虎,因历来有“白虎守明堂,一岁几人亡”的说法,以迫使梁家为避免人口死亡,卖出房子,梁老太太凌氏自上次掘坟事件后,对凌贵兴的作为虽极为恼火,但顾念他总是娘家亲侄子,还是忍了下来。今见贵兴又来作践,又增伤感,只是命人在后墙上画了只貔貅,以克制白虎。凌贵兴一不做,二不休,命一群无赖上门,拆了梁家后墙,将墙砖填平了梁家鱼池,扬言此墙有碍郑村小儿人口安宁,现时村子里小儿多有患麻疹的,乃由此墙碍了风水,拆了为民除害!凌氏无奈,从省城叫回天来兄弟,凌氏先哭着责问天来:“你们兄弟在外得罪了凌家什么人,闹得这个样子!”天来将宗孔来说买房的事说了,在看了后面情形,意欲去番禺县告状,令凌家赔偿。凌氏不愿惹官司,制止了天来去告状。


可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凌贵兴并不就此罢手:


——他制造了天来父亲梁朝大生前借凌宗客三千两银子的假字据,派无赖拦路向天来兄弟索取,遭拒绝后,强行抢走了他们身上所带的三百两银子。


——他派一群无赖,不问情由割取去梁家田中的庄稼,闯入梁家搬走厅堂上一切家具,说这原是凌家的东西。


——他以打一下耳光,付给打手一石米的赏格,拦路将天来兄弟凌辱,并殴成重伤。


凌家母子仍是一味忍让。这天是中秋节,广东风俗,中秋这天,家家屋上高竖彩旗,有七星的,也有飞龙的,五色缤纷,迎风招展,到了晚上还高高竖起无数灯笼,争奇斗异。忽然,凌贵兴的妹妹桂仙,来到梁家向凌氏姑妈贺节,她含着眼泪对凌氏说:“近来我看哥哥的举动,很为担心,恐怕将来要闹到灭族的地步呢!”接着说凌贵兴广结匪类,除了一意对付梁家外,还有许多胡作非为、目无王法的事。她与嫂嫂劝说多次,他根本不听,今夜她私行到梁家,除了嫂嫂并无人知,她要凌氏提防贵兴使更歹毒的手段。临走,她向凌氏叩了个头道:“姑妈,我有一件事请姑妈照应。”凌氏问是什么事,桂仙道:“万一将来我哥闹出乱子来,求姑妈看在我父亲面上,照应他一点!”


凌氏叹道:“他不来糟蹋我,已经够了,哪里能照应他呢?”


桂仙道“姑妈且放在心里,将来或者用得着,姑妈,你万事看在我父亲面上吧!”说罢又流泪叩头而去。桂仙回家又恳切劝了贵兴一番,反遭贵兴怒斥,回房就自缢而亡,隔了几天,贵兴的妻子何氏亦服毒身死。贵兴对妻子与妹妹之死毫不动心,反觉耳根清净了许多,这凌贵兴可说已到了毫无心肝的地步!




光阴荏苒,这一天正当六月盛夏,贵兴正同结交的一伙强徒,在家赏荷花吃酒。在此段时间里,他花银子像海水淌似的,网罗了一干江湖亡命、杀人越货不眨眼之徒,这时凌宗孔引了林大有急急来见贵兴。入座,酒过三巡,旁坐区爵兴与凌宗孔对使了一个眼色,就与凌贵兴、林大有四人退至一室,未几,只听林大有说:“大爷既已有定见,纠人打劫,乘机杀了他,人当是愈多愈好!至于人嘛,就包在林某人身上!”一旁的区爵兴说:“我还有一计,大爷不妨以追荐尊夫人与亡妹为名打醮作法事,吾等就可取便于中行事!”


常言道,百密总有一疏。就在区爵兴密室施令之际,窗外却有一个人无意中听到了这一毒谋。此人名张凤,以行乞为生,却爱管闲事,惯打抱不平,近来有病在身,他亦习惯了,吃是一天,不吃也一天过去。闻得凌贵兴修斋建醮,便想去乞些斋饭,就摸了进去,不料忽然疟疾发作,就势躺在窗下,及至听了区爵兴的如此一般部署,不由出了一身冷汗。连疟疾都不药而愈了。张凤心想:想不到凌贵兴竟作出此等伤天害理之事,岂能容得!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得赶紧去梁家报个讯,使他们有所提防,就悄悄起身,直奔梁家。


梁家,天来、君来,养福父子叔侄三人从省城赶回,庆贺明日太夫人凌氏寿诞。正在紧张筹措之际,忽闻叩门声甚急,一开门见张凤气喘吁吁进来,匆匆忙忙地把凌贵兴将于今晚前来灭门杀人的事说了个大概,只听得天来兄弟震惊莫名。半晌,天来才道:“多谢尊兄关切,我这里提防着就是了!”说罢在身边掏出一块约莫一两多重的银子递给张凤,说:“这个请尊兄买碗酒喝!”


张凤见其神情似尚有所置疑,就一边将银子推回,一边道:“多谢官人,我是个叫化之人,我若受了,官人们将会疑信我造作谣言讨赏,一定不作准备,那我这个信就白送了!”说罢,转身离开梁家。


天来兄弟进到后堂禀告老太太凌氏,这也使凌氏想起了侄女自缢前对她所说的话,心中不由为之怵然,说道:“这个宁可信其有,不可不提防!”接着道:“你父子兄弟三个,赶紧走吧!好歹躲了这一夜再说!我们妇女又宽一着,谅他再凶,也不能把我们怎么样!”天来兄弟起初不肯,经不起老太太再三催促,父子三人只得含泪拜别,乘船悄悄往省城去了。


月黑风高。一伙亡命之徒、江湖强盗按区爵兴部署潜到梁家门前,只见大门紧闭,“砰轰!砰轰!”他们用铁锤打开了大门,忽地“轰”的一声号炮,林大有的二队到了,强徒们指着二门说:“这牢门是铁的,林大哥怎么办?”


林大有“呸!”了一声道:“这算什么,快拿牛油柴草来,铁烧热了,就软了!”不久,烈火把铁门烧红了,“嚯啦啦!嚯啦啦!”门楼倒下了,强人们一拥而入!“咦!怪不得人说梁家石室,原来里头的门是石做的!”火攻无用,于是就用斧子、凿子,锤子齐下,仍是攻不开!“轰!轰!轰!”三声号炮响,凌贵兴到了,他怒声斥道:“你们在我跟前夸了口,此刻闹到骑虎难下,难道罢了不成!”


林大有接道:“我有一条妙计,好在大爷不是要取他的钱财,只要结果他一家性命,我有法子不必攻破他石房,便可杀他个寸草不留!”


“也罢!我本来只要杀他兄弟父子三个,现在只得一不做二不休了!你们尽力而为吧!”凌贵兴下了最后的命令。于是石室最上面几个小窗户全被柴草塞住了,点燃了火。霎时,毒雾弥天,浓烟匝地,风过处红火焰焰,火低时黑气腾腾,添柴草的,拉风箱的无不精神抖擞!桐油烟臭恶难闻,不断向石门缝中钻去,室中人不被烤焦,也必薰死!这样足足烧了两个时辰,估计室内的人是绝对活不成了!于是凌贵兴登上轿子,众强徒亦撤个一干二净。一件骇人听闻的聚众纵火凶杀案在周密部署下,就神不知鬼不觉地作下了!


天来兄弟星夜回省城后,总是感到心惊肉跳,一夜未曾合眼。天刚亮,只见一人跌跌撞撞进了行里,一看是家人祈富,就知情况不妙。那祈富说了句:“官人不好了!……”就晕了过去,天来兄弟赶忙用姜汤、通关散施救。他才悠悠醒转,断断续续说道:“昨夜初更将尽时候,强盗来了,小的便向内里通报,关上二门,小的就躲入那未填尽池子里。不多时强盗攻开大门,又用火攻开二门,小的吓得直哆嗦,以后的事就不知道了,四邻虽远远敲锣喊救,总没人前来,四更将尽强盗去了,只见石室大门紧密,门外堆着大堆大堆柴草灰,火还未灭尽,小的喊破了喉咙,也无人答应,所以赶着来给官人报信!”天来兄弟一听,直惊得魂飞天外,二话不说,就飞快赶回郑村。回到家时,余烬尚燃,一片劫后凄惨景象。不久见李巡检坐着轿子来了。前面还有地保李义带着。天来要求李巡检作盗案详禀,李巡检却故作刁难,说是自家不小心失了火……最后才答应命地保报县,并去叫石匠来凿石门。


番禺知县姓黄,到任才三月,闻报大惊,立即传齐仵作、执事人等,如飞地到郑村来勘验。黄知县责问地保:“昨夜此处明火打劫,又放火烧门,你去报过文武两衙么?”


地保李义跪下道:“小人昨夜喝了点酒,不曾知道。”黄知县大怒喝打,衙役拖翻在地打了一百小板子。又传四邻,四邻招供,因见贼人势众,不敢相救,也曾登屋敲锣喊救,怎奈没人前来。黄知县亲喝石匠用力开凿,良久凿出一洞,天来急着低下头爬进去,里面直喷出一阵臭恶煤气来,众差役用布掩着鼻子鱼贯而入,不一会陆续抬出八具女尸来,天来兄弟父子嚎啕大哭,还是养福摸到祖母凌氏心口尚在微微跳动,于是急调姜汤灌救,凌氏果然醒了过来。原来当时各人俱被烟闷倒,凌氏恰恰绊倒在一个已死在地上的仆妇两腿当中,伏倒在低处,得了些空隙,才得不死!黄知县喝令仵作将七具女尸,逐细验过,喝报实系被烟闷死,别无伤痕。由尸亲梁天来供报尸名:“一梁天来妻刘氏;一梁君来妻叶氏;一梁养福妻陈氏;一梁天来女桂婵;一佣妇程氏;一婢女春桃;一婢女秋菊。”


黄知县叹道:“这伙强徒,居然连伤七命!”便叫书吏填写尺格,君来跪禀道,小民妻叶氏已有五月身孕。黄知县便命仵作如法相验。仵作取过一张新瓦,用木炭烧红,淬在醋里,拿起来趁热盖在叶氏肚上,一会取下呈案。黄知县一看,果然瓦上现出一个男婴胎影来,就命书吏填在尸格上。然后命天来尽快具状呈县,以便追缉强盗,便打道回衙。


那凌贵兴回家后,各路人马齐来报功,皆称照计划一一行事无误!贵兴当堂拿出八千两银子来,说道:“我本说过,总谢的是五千银子,其余天来兄弟,杀一个,谢一千,此刻一把火,连养福也死在里边,真算得斩草除根了!所以我另外再加三千银子,各位一一均分了吧!”第二天消息传来,说天来兄弟父子三人未死,又听说要告官,凌贵兴听了为之一呆,然后说了句:“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天大的官司,我有地大的银子!”于是在广东官场中,也就演出一个黑暗世界来。


天来在省城有一至友名叫何杰臣,闻讯前来慰问,谈及呈词,天来苦于缺乏高明手笔,何杰臣说他有一好友名智伯,学过刑名,条例极熟,因不肯冒绍兴籍贯,所以没有馆地,写的状词最好。但有个怪脾气,若拿钱请他,他决不肯做,要碰着不平,却分文不受的会替人做。当下两人走访智伯。智伯听后,拍案怒道:“清平世界,哪容强盗横行?梁兄因何不速补呈词?”


“只因弟这番被劫,不同寻常打劫,幕后有个指使的,这人就是凌贵兴!”接着便把同凌贵兴产生仇隙的前前后后,说了一遍。


智伯直听得目眦欲裂,随即问道:“可有见证?”


“那通知弟消息的张凤,可否做见证?”


“只要他肯作证就行,”他顿了一下道:“此案若是告个盗劫,他就可贿嘱差役,即使一百年也破不了案,须得单告指使人,这叫‘擒贼擒王’!”天来连声称谢,随后他找到张凤,张凤慨然答应作证。天来把他引见智伯,智伯听了张凤说的:“凌贵兴弄杀了七尸八命,老天爷也不容,我拚了这个头颅不要,亦愿作证!”对张凤深深一揖:“好一位义士!恕我有眼不识泰山,写状的事就交给我吧!”


次日,番禺县黄知县接到梁天来呈词,展开一看,只见上面写道:


“具禀人梁天来,禀为虎豪叠噬,抄杀七尸八命大事:某姓寡人单,居住凌贵兴叔侄肘下,恶听堪舆之言,勒某拆居相让,长伊风水。某念父置子不弃,相拒成仇,屡被势逼,挖掘坟墓……某欲呈词上控,为母于训所阻,且贫富悬殊,卵石不敌,只得忍止。讵其为恶不休,祸于戊申年七月十八夜,知某母生辰,料某归家上寿,纠合强徒焚劫,冤杀七尸八命,蒙台验明在案,有张凤隔窗亲闻,愿为确证。有此大冤,迫切沥血上鸣,乞恩明断,沾仁无既!”


黄知县办事原颇认真,就当堂签值日差役陈德到谭村提凌贵兴。陈德领了牌票,并不真提凌贵兴,而是通风报信,在取得了一百两谢银后,就指点可通过黄知县妻舅殷成,重金买通知县夫人殷孺人,案子就可挽回。凌贵兴即与区爵兴计议,一面由凌宗孔以千两黄金打通舅老爷殷成与殷孺人关节;一面具辩状,反诬梁天来“借死嫁祸”,并以假借据告他图赖三千两欠银。果然,钱可通神,那黄知县原先贫寒时,在街头卖字为生,娶了一个姓殷的小户人家女儿为妻,就是现在的殷孺人,姐弟俩收了凌贵兴的千两黄金,就撒泼撒赖向黄知县施加“压力”,黄知县惧内,又惑于千两黄金的魅力,就违心地滥判滥刑起来,到升堂那一天,黄知县不问原告原呈,却根据凌贵兴辩状,一拍惊堂木,斥责梁天来:“你父亲的欠款,既然无力偿还,也要好好商量,为什么诬捏他,希图抵赖!”


“大老爷明鉴!这是一纸假票,并无中保。”梁天来申辩道。


黄知县又是一下惊堂木:“真票假票,此刻我不急于问你。你告他纠合强徒行劫,到底是哪一个的见证?”


张凤跪上一步禀道:“是小人于七月十八日,亲在凌贵兴窗外听到的,绝无虚伪。”


黄知县又问棚夫黄元:“你做棚夫的,应该比别人看得真切,你怎么讲?”


那黄元早就得了凌贵兴的银子,就说道:“小的见的都是些面生的人,而且都是隔县的声音。”


黄知县听后一声断喝:“张凤!你见得可比棚夫的真切么?你这不安分之徒,多事!”说罢,撒签喝打,两旁差役把张凤牵翻在地,狠狠打了八十大板。张凤大声喊叫“冤枉呀!冤枉呀!”叫声未绝,一声鼓响,黄知县已退堂去了。众差役上前,簇拥着梁天来等下堂。


智伯为人急公好义,询知知县审堂经过,县官连被告一句话也未问,就断然道:“这是受了贿了!”就再次代写诉状,告到广州府。而凌贵兴闻风后,一面用重金加上一座房屋,并赏一个丫头给张凤为妻,收买张凤,要他置身事外,遭到张凤严词拒绝;一面用六千两银子珠翠送与府里鲍师爷,为其爱妾添妆。鲍师爷明知番禺县审断有误,却不另行文缉盗。而广州府刘知府一向对鲍师爷言听计从,就以梁、凌乃中表至亲,不致下此毒手,且见证人又是个叫化子,不无可疑,乘间进言。刘知府素来唯鲍师爷之首是瞻,频频点首称是。次日升堂,凌贵兴的辩状中多了一段:“张凤是个失业窃儿,曾在他家行窃,被痛打一顿,因此挟嫌诬证。”知府开言道:“梁天来、凌贵兴,你们本是中表至亲,现在各执一词,一说欠宿债三千,一说抢去田禾家具,就说皆是实的,彼此也可相抵,不准再缠讼了。至于盗劫人命,本府自当另案办理。”然后一拍惊堂木:“张凤你这流丐,不安本分,既已行窃,还敢挟嫌诬证!”喝令重打一百皮鞭,打得张凤血流满地。刘知府已转入内堂去了。


梁天来自是不服,由智伯再次写呈,起首换上了这样的字句:“告为谋杀七尸八命,台宪受贿沉冤,证人惨受非刑。”投到了按察使衙门。凌贵兴这一边,立派区爵兴携带成卷银票,上下打点,又专以五百两银子贿嘱衙役,务必夹死张凤,以绝后患!


焦臬司升堂,提天来到案前细审,所得口供,仍是同府里、县里一样,焦臬司教他暂且退下。再提审见证张凤,在听了张凤的亲见亲闻经过后,突然惊堂木猛地一拍:“大胆张凤,你在府县里供的是隔窗听得,方才又说亲见亲闻。本司且问你,亲见些什么来?”两旁差役高呼堂威。张凤因把“隔窗”说错成“亲见”,略略一怔,道:“是小人亲耳听见的!”


“看你这鹰头鼠眼,必非善类,不动大刑,你焉会供招。”说罢,喝一声夹起来。随着焦臬司一声“收!”衙役抓住绳头,狠命地收,张凤惨叫一声,大小便一齐迸出。当堂死在夹棍之下,就这样,这一七尸八命案,变成了八尸九命案了!


智伯为之愤愤不平,支持梁天来上告抚台衙门,这次他是拦舆向抚台喊冤递状的。谁知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凌贵兴素与萧抚台的表弟李丰相厚,先期通过李丰以一挂伽楠朝珠、一座珊瑚顶子,再加上两种重礼做贽见,拜在萧抚台门下,作了门生。得知梁天来拦舆投状,就连夜赶赴抚台衙门找到李丰,李丰要他向众师爷重金打点,凌贵兴有的是钱,一一照办,众师爷以至刑房书吏,俱笑纳不误。而萧抚台适发肝疾,一应公事由各位师爷上下其手。过了两天,抚院辕门外面挂出一块牌子,上面写着:“梁天来批”四个大字,旁边两行小字:


尔天来不遵官判,屡次越控,更胆敢妄告官告吏,真乃刁笔健讼,该打死!该打死!


梁天来看了这两行字,犹如跌在冰窖里一般,全身都麻木了,忙去找智伯,智伯沉思良久,再起草一呈。起首为:情愿打死,该打死,不愿含冤屈死!”由天来递呈抚台衙门。过了两天,又挂出牌来,只批了“业经结案,毋庸多渎”八个字。天来又去智伯处,智伯沉默许久,就伏案振笔疾书,并分别封固为两缄,交给天来。天来以疑惑的眼光望着智伯说:“难道是弟命当含冤受屈,今已不想再向官府告状了!”智伯坚决说:“不!要告,一定要告!”“我这里封写了两份呈状,其中一份你可到海幢寺找东莱方丈,他是两广总督孔大人的同年,在京里刑部做过多年的官,前些年看破世情出了家,为人甚义气,你可托他将呈状亲递孔大人,雪冤就有希望。”此时智伯神情已十分委顿,他一把拿过案上毛笔恨恨地折为两段,说:“万一此行不如意,你就拿着另外一份呈状上京到都察院去上告。”言罢竟“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天来忙扶他上床去睡,赶忙请医诊治,谁知智伯隔天就去世了。


梁天来怀着书缄到海幢寺,见着东莱方丈呈上书缄,并转述了智伯临终之言。东莱方丈叹息了一声,道:“你的冤情,智伯兄生前曾与我说起过,孔大人不久将来敝寺,你不妨暂且住在寺里,贫僧自有办法。”天来连声称谢,就暂住寺内。不日,孔大人果然到了。


这两广总督孔大鹏系山东人氏,居官清正,他与东莱和尚在俗时不仅同年且十分交好,东莱飞锡海幢寺,他俩常相往来。当下东莱请孔督至方丈室,坐定待茶。孔督笑道:“大和尚清修之余,最近有佳作否?”东莱笑道:“佳作没有,倒是听到有一首童谣,颇有意味。”孔督饶有兴趣地说:“和尚不妨说与下官听听。”


东莱答应一声说“好!”随即唤入一个十二三岁小沙弥,对他说:“你且把你听到的那首童谣,念与孔大人听听。”小沙弥应声念道:


广州城里没清官,上要金银下要钱;


有钱就可无王法,海底沉埋九命冤!


孔督听罢“哦”了一声,直皱双眉。东莱笑道:“好教大人得知,小僧寺里前日来一施主,因奇冤难雪。要求削发为僧,此人非别,即事主梁天来也!”说至此,梁天来已推门而入,哭拜在地,双手呈上状词,口中悲呼:“小民有天大冤枉!请大人为小民申冤呀!”孔督一面命天来“起来”,一面约略看了一下呈状,对天来道:“尔且休悲戚,尔之冤情,本部院定当为尔审理!”说罢,先命天来退下,对东莱和尚一笑:“大和尚好禅机呀!”东莱笑回道:“和尚虽是方外人,但我佛慈悲,此亦为民请命耳!”两人相与拊掌,东莱和尚又将所知案情说与孔督,未几,孔督就起身别去。


孔制台回到衙门,就下令委本辕武巡捕杨福,带同千总率领刀牌手,飞速到谭村凌家,不论上下,凡是男子一概拿来!杨福拿了令箭如飞而去。其时凌贵兴正在家与一群狐朋狗友演戏饮酒作乐,凌贵兴神采飞扬,得意地说:“告到抚台衙门又怎么样,只不过花费二万两银子,不就烟消云散了嘛!”说罢,哈哈大笑。忽地一个小厮跳了进来,口中说不出话,用手向外乱指,又说:“官兵,官兵!”林大有正待上屋逃走,只见当面一个戴白石顶子的,喝声:“哪里走!”一手拿下,令刀牌手绑了,其余强徒亦一一俯首就擒!当夜解到省城,孔制台吩咐小心看管。


次日,孔制台亲自审讯,对一干人犯略问了几句,就命一一上了镣铐,隔别收禁。晚上他单独提审凌贵兴心腹小厮喜来,在孔制台恩威并济审问下,喜来为博得制台笔下超生,将此案经过情形,区、凌如何定计夜袭梁家,如何向县、府、臬台、直至抚衙行贿等,招认得个一明二白!第二天,孔制台把焦臬台、刘知府、黄知县“请”到签押房,令喜来当着众官将昨夜供述重说一遍,众官面面相觑,最后孔制台道:“此等重案是要出奏的,全部案卷也要咨送刑部。等结案出奏时,少不得要逐条叙出,就是萧中丞那里,兄弟也不敢维护,只得听皇上的旨意和部议罢了!”说罢,命人送客。


这一八尸九命重案,到此本可划上句号了,可正在此时,孔制台接到上谕,因山东黄河决口,命孔制台驰驿前往督修,所有两广总督印信,交与萧抚台署理。孔制台不敢滞留,即日交卸起程。对凌案全案人犯,令解肇庆府寄监,并交代:“等人犯齐了,即刻定罪处决!”谁知孔制台一走,凌家通过肇庆府杜师爷向连知府行贿重金十万两,连知府含含糊糊问了两堂,凌贵兴等众尽翻前供,于是便把一干人犯尽行释放,倒把天来收押,要办他诬告之罪,最后具了甘结才得放回!天来回家,一见老母凌氏,彼此一场痛哭,只怨老天无眼!


这天,真所谓冤家路窄,天来途遇凌贵兴,贵兴厉声道:“梁天来你还想告我么?你会上天,便到玉皇大帝处告我,你会入地,便到阎罗天子那里告我。你若既不会上天,又不会入地,哪怕你告到皇帝那里去,也无奈我何!”接着又加强语气说:“我明白告诉你,事情是我做出来的,只是奈何不得我的钱多!”他顿了一下又说:“我看你为打官司,家产也差不得用尽了吧?”说罢叫小厮拿二百文铜钱扔在地下道:“就把这个送给你作为讼费吧!”说罢扬长而去。天来一气之下回家病倒。好友何杰臣深明医道,除开方外,相对唏嘘不已。何杰臣忽道:“智伯生前留有上控呈词,为今之计,除叩阁上控外,恐九命之冤将永沉海底矣!”天来亦道:“九命之冤未雪,弟恨难消,且何以对地下冤魂!”于是何杰臣与天来悄悄耳语了一阵,作别而去。


不多天,梁天来病势已入膏肓的消息传开了,凌贵兴等一众人弹冠相庆,唯独赛诸葛区爵兴独持异议:“诸位,请莫大意,那年我等暗渡陈仓,夜袭梁家,难道梁天来不会来这一招?”他顿了一下道,“为万全起见,应于梅岭要道,四处派人拦截,如此则梁天来插翅亦飞不到京城矣!”凌贵兴等俱赞赏称善,当下分派人马布置梅岭各处要道。果然,梁天来正搭乘不起眼的民船来至梅岭。因那时海道未通,北上非经过梅岭不可。天来一眼望见凌贵兴的心腹小厮喜来,正在码头上东张西望,情知不好,慌忙跳入相邻水果船中,匍匐水果堆中,连大气也不敢出。喜来去后,那水果客人询知天来冤事,十分同情,入夜帮助天来潜过梅岭,天来始得到达北京,将冤状投呈都察院。都御史陈式一看,见案情重大,又与广东许多官员有关,犹豫三日未决。这日值日引见,四鼓时候,便到朝房,却遇孔大鹏黄河工竣,回京复命。陈式想起孔本任广督,因对大鹏谈及。孔大鹏惊道:“此案还未结么?”陈式道:“天来现来京御控,弟因案情重大,尚未批出!”大鹏道:“此案兄弟亲自提讯过,绝无遁饰,不知后来怎么翻了!老哥尽请入奏便是!”陈式就把原已拟好而未敢贸然上奏的折子呈上。


雍正帝驾驭臣下极严,阅本大怒,追问了孔大鹏几句黄河工程的问话后,便问及梁案,孔大鹏奏道:“此案经臣在两广总督任内时,亲提讯实,凌贵兴确是挟嫌纠众,伙劫梁天来家,攻打石室不进,用火烟薰毙七尸八命。梁天来遍赴有司衙门控告,被凌贵兴遍贿上下,以致冤沉数年,不得申雪!”


雍正帝问道:“汝既讯实,为何不结案?”


孔大鹏奏道:“臣虽已讯实,奈案内人犯未齐,故未办结。恰奉旨命臣督办河工,匆匆交卸。当时臣即以所获人犯,交寄肇庆府监,谆嘱人犯获齐,立即议决。嗣臣离任去后,不知如何又被翻案,以致悬案至今。”雍正大怒道:“广东官吏如此贪婪,你在任时何不严行奏参?”孔大鹏连连叩头,不敢回奏。雍正颜色稍霁:“朕即命你到广东去查办此案,所有贪婪官吏,据实严参,以儆官邪,而申民怨!”孔大鹏领旨,磕头谢恩。退朝后,内阁传抄上谕:“奉上谕着孔大鹏往广东查办梁天来叩阁案,立即带同司员,照例驰驿前往。钦此。”


孔大鹏被任命为钦差大臣查办梁案,这一下凌贵兴的丧钟敲响了!孔大鹏一到韶州,便请韶州总兵万福到行辕,交付名单一张,要他带人拘拿一干人犯到案。于是凌贵兴等一应人犯,全部手到擒来。与此同时,孔钦差差两个司员兼程到省,调齐各署案卷。又行文巡抚,嘱把广州刘知府、肇庆连知府、番禺黄知县、慕德里司李巡检,一并撤职,调省候参。随后,孔钦差来到省城。全城文武官员一齐到接官亭迎接,按品级排班恭请圣安。




到了提审那天,孔钦差公服升坐,两旁横列着四个公案,坐了四位随员,新任陈臬台在下首另设了一个公案。首府、首县都在官厅伺候。刘、连两知府、黄知县、李巡检都已摘去顶戴,站在旁边等待问话。梁天来跪在一边,先照呈状说了一遍。凌贵兴等众由陈臬台带上堂来,一个个铁锁银铛,环跪案下。孔钦差一拍惊堂木:“凌贵兴!你溺信堪舆,躬犯王章,遍贿官吏,此案已经本大臣在任时审确,何得又逞刁翻案,你须从实招来!”凌贵兴供道:“监生……”孔钦差喝道:“好个监生”,立命掌嘴,说罢撒下签去,衙役接签,“劈劈啪啪”地打了五十嘴巴,打得他牙血横流,脸腮红肿。


孔钦差道:“凌贵兴,你今日死期到了!好好招认,免得皮肉受苦!你千万不要胡思乱想,你以为本大臣也会是受贿之人?!”说罢,叫传首县,首县一传就到,孔钦差于袖中拿出八张银票说:“这四十万两银子,是凌贵兴送来行贿本大臣的,烦贵县领去,均分与各善堂,以充善举。”首县诺诺连声,接了银票退出。凌贵兴已神魂飘荡,自知万无幸免,只得一一招认。贵兴供后,众强徒也只得照直供了。当下钦差依律定:凌贵兴凌迟处死;凌宗孔、区爵兴、林大有、周赞先、熊阿七、李阿添、凌美闲等斩立决,其他几名同犯绞决;喜来问了个徒罪;凌贵兴之子应科年幼免责,那是天来求出来的。原任焦臬台、广州府知府,肇庆府知府,番禺县知县均革职候参,请旨定夺。又札委禺县,立提马半仙到案,重责五百板,枷号一月,递解回籍。所有死刑犯,均于次日验明正身行刑。这宗九命奇冤的案子,到此方告结束。


聊斋故事:《成仙》

《成仙》这则故事可以分为两个部分。第一部分是红尘俗世里发生的事情;第二部分则是关于修仙的故事;最后捎带了故事主人公成仙之后对于家人的馈赠。


故事首先由两个主角讲起——周生(与前面篇章一样,“生”不是他们的姓名,只是一种称谓,是对读书人的一种称呼)与成生——周生家境富裕,成生则与之相反。因为两个人小时候在一起学习,结下了深厚的友谊,所以,周生便常常接济成生。


接着便开始讲起了那件导致两人最后修仙的红尘之事。讲这件事之前,先是为第二段故事埋了个伏笔——说是周生的妻子因为难产而死,没多久周生又娶了一个王姓女子为妻。


一次成生去周生家吃饭。饭桌上,有人来报周生另一处家产里的佣仆被县令给打了。至于被打的原因,则是一户黄姓的官宦人家的养牛人故意牵着牛穿行他家的田地,周家仆人看到后便与黄家仆人对骂。黄家仆人估计吃了点亏,回去将事告诉了主家。黄家主人听后,便带人抓了周家的仆人,送至县衙。当时,黄家有人在朝中为官(文中称黄家为黄吏部家),县令为了讨好黄家人便打了周家的仆人。周生一听,火冒三丈,准备直接带人去找黄家人算账。而成生以“民不与官斗”的宗旨好说歹说,劝住了周生。哪知成生走后,周生越想越气,心想父母官一定是个清官,绝不是为虎作伥的狗官。于是就带着家仆去县衙讨个说法,哪知言语间冲撞了县令,反被县令给抓了起来。


等成生知道情况时,周生已经被抓进了牢中。正巧那时县令抓了三名海盗,和黄家商议之后,决定诬告周生是海盗同党,致其死地。而成生见到周生时,周生已被严刑拷打,形状凄惨。为了不冤死,成生与周生商议去京城告御状。奈何周生的弟弟还小,成生便挺身而出,历尽千辛到了京城,冒着生命危险告了御状,皇帝则命令当地巡抚审理后再上报朝廷。


这一顿操作,就花了十个月的时间,而那时的周生已经被定成了死罪。巡抚接到圣旨,再一查验,吓得不轻,便立刻将一应人等调去巡抚衙门亲自审理。这一下把姓黄的吓得不轻,于是重金贿赂牢头,要断了周生饮食,让周生饿死。一次周生的弟弟来送饭,便被牢房的衙役给挡在了外面。成生知道后,便又上巡抚衙门去反应情况,巡抚不敢怠慢,立刻提审过堂。见到周生已经饿得快要死了,巡抚大怒之下先打死了牢头。姓黄的彻底吓怕了,赶紧给巡抚贿赂。最后,巡抚糊里糊涂地上了一份调查报告,姓黄的才免于刑罚,而县令却被革职流放。周生大难不死,更见成生情意,之后待成生也越好。


下面便开始了故事的第二个部分。


成生经此一事,看透了世情,决意归隐,原本是邀请周生一起的,只是周生贪恋娇妻,只是笑了笑没有答应。此后过了几日,周生老不见成生来,于是派人到成生家去打听,哪知成生家人也不知成生在哪,本来还以为是在周生家。如此一来,周生方知成生当时所言不是玩笑,于是派人各处打听,只是一无所踪。其间周生还是一如既往接济成生家。


八九年后,成生突然出现在了周生面前,那时他已是一身道士装束,气质上还有些仙风道骨。周生大喜,摆下酒席与成生叙旧。酒足饭饱之后,两人抵足而眠。睡梦之中,周生感觉到成生赤身裸体地压在他身上,一阵惊慌之后,周生梦醒,却发现自己和成生的灵魂相互交换了,而顶着自己肉身的成生却不知去了哪里。顶着成生肉身的周生更是不得家人的信任,于是周生带着仆人匆匆向着成生修炼的劳山而去。


在劳山之上,成生故意戏弄了一番周生,先是当面与周生交谈,后又在不远处与两人的旧时同学交谈。之后经过旧时同学说来,周生方知刚才交谈之人便是顶着自己肉身的成生。一番转折之后,周生找到了成生,也换回了身体。然而周生仍然留念红尘,不愿隐居。几日后,成生做法,迅速地将周生送回了家中。哪知,回到家中的周生撞见了王氏与家仆的私通之事,恼羞成怒之下,求助于成生。成生用剑将家仆断去一臂,而王氏被审问之后,被周生用剑剖腹杀死。


周生杀妻之后,受了很大的刺激,对后来自己与成生离开的事情,一无所知,直到一觉惊醒,发现自身还在成生住所,以为杀妻之事只是一场梦。等成生拿出杀人的血剑,又施法带着周生再回了一次家,听自己弟弟说了王氏被杀之事,方才有所悟。于是以实情告知弟弟,要他不要穷追此事。此后让奶妈将幼子抱来,并把孩子托付给了弟弟,之后便与成生离开。


数年之后,周生弟弟因为不会打理家业,导致家道愈发衰落。一日,在书房发现一封给自己的信,信上的笔迹则是周生的,打开发现里面只有一段两指长的指甲,一顿操作之后,发现这节指甲可以点石成金。周生的弟弟因此使家道复兴,成生之子也因此暴富。外面人相传这两家有点石成金的法术。


故事到此就结束了。但是也可以发散一下思维,让这个故事可以继续发展下去。


比如被周生杀死的王氏,死后必定怨念冲天,阴曹地府之中,必定要告上周生一状。按照封建社会的律法与社会共识,通奸的王氏是死有余辜的。况且故事文本之中,除了当事人外,都当王氏是被盗匪所杀,官府也没有什么线索,周生的弟弟也因为被周生告知了原委,后面也不会紧抓此事不放,估计最后也是不了了之的多。而阴曹地府阎罗殿上,处在封建社会时期的阎罗王自然也不会理会王氏的冤屈,相反还要治她的罪过。然而,处在现今的社会,想来阴曹地府也早已走上了社会主义道路,用上了阳间的法律,似王氏这般的冤屈,阎罗王岂能坐视不理,周生便是成了仙,也得去趟阎罗殿被阎罗王结结实实地审上一回。


又比如周、成两家致富的秘诀——那节指甲——想必会引来不少人的觊觎。贪婪之辈只怕会前赴后继地前来抢夺,甚至一些半吊子的修行者也会来抢。周、成两家,可谓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即如现今的社会,已经发展到对金钱的贪欲超过对良知的坚守,试问有多少人可以抵挡住一件可以点石成金的宝物呢?


按照现代女性的婚姻观来看,这个故事里的周、成二人可以说是妥妥的渣男。成生为了救周生,千里奔波去京城告御状,又来往于巡抚衙门为其周旋。最后,修行有成后,更是带着周生一起修行,逍遥于天地之间。而对于他自己的家人,他却有放任他们自生自灭的觉悟。在他消失去修行的时候,是周生接济他的家人。故事的最后,也是周生的弟弟在富足后,赠给他儿子千金,使他儿子也过上了富足的生活。


至于周生的渣,得先从这个故事中的一个漏洞说起。故事开篇,周生的原配妻子,在生完孩子后,就死去了。后来,周生经历了差不多一年(书中是十个月)的牢狱之灾。接着,成生隐世修行,等到再出世,又过了八九年。这个时候这个孩子最少也应该十岁了。可是,等到周生也准备隐世,与其弟弟话别时提到了孩子,文中却写到“命老媪抱至”,又说孩子是“襁褓物”。再之后,又过了数年,说这孩子已经长大,到了读书的年纪,因为不富裕请不起老师,所以周生弟弟便自己教孩子读书。如此一来,这孩子长到十几岁,才开始读书便不太符合常理。而比较符合常理的解释是,后来提到的这个孩子是周生与王氏所生,且是在周生杀死王氏时的二三年前所生。如果不管这个漏洞,只当这个孩子在周生隐世时还很小。那么,为了符合孩子的小,他得在原配妻子一死,就迫不及待地娶了王氏。如此一来,他岂能不渣。


在评论之中,有认为前一段故事要人遇事莫要冲动,意气用事;后一段则是劝人不要迷恋美色。也有说经常听人说在危难的时候,兄弟要比朋友帮助大,而这个故事则说明了朋友也可以肝胆相照。


以现在的司法眼光去看,周生杀死王氏固然是犯罪。但是,如果周生一直被蒙在鼓里,估计他的下场也不会好到哪去。这也是有些评论中认为,成生之所以要把周生度去隐世,就是他知道了王氏的事情,也预见到了周生可能的下场,如此也更是证明了成生对周生的友谊有多深。


《成仙》这则故事可以分为两个部分。第一部分是红尘俗世里发生的事情;第二部分则是关于修仙的故事;最后捎带了故事主人公成仙之后对于家人的馈赠。


故事首先由两个主角讲起——周生(与前面篇章一样,“生”不是他们的姓名,只是一种称谓,是对读书人的一种称呼)与成生——周生家境富裕,成生则与之相反。因为两个人小时候在一起学习,结下了深厚的友谊,所以,周生便常常接济成生。


接着便开始讲起了那件导致两人最后修仙的红尘之事。讲这件事之前,先是为第二段故事埋了个伏笔——说是周生的妻子因为难产而死,没多久周生又娶了一个王姓女子为妻。


一次成生去周生家吃饭。饭桌上,有人来报周生另一处家产里的佣仆被县令给打了。至于被打的原因,则是一户黄姓的官宦人家的养牛人故意牵着牛穿行他家的田地,周家仆人看到后便与黄家仆人对骂。黄家仆人估计吃了点亏,回去将事告诉了主家。黄家主人听后,便带人抓了周家的仆人,送至县衙。当时,黄家有人在朝中为官(文中称黄家为黄吏部家),县令为了讨好黄家人便打了周家的仆人。周生一听,火冒三丈,准备直接带人去找黄家人算账。而成生以“民不与官斗”的宗旨好说歹说,劝住了周生。哪知成生走后,周生越想越气,心想父母官一定是个清官,绝不是为虎作伥的狗官。于是就带着家仆去县衙讨个说法,哪知言语间冲撞了县令,反被县令给抓了起来。


等成生知道情况时,周生已经被抓进了牢中。正巧那时县令抓了三名海盗,和黄家商议之后,决定诬告周生是海盗同党,致其死地。而成生见到周生时,周生已被严刑拷打,形状凄惨。为了不冤死,成生与周生商议去京城告御状。奈何周生的弟弟还小,成生便挺身而出,历尽千辛到了京城,冒着生命危险告了御状,皇帝则命令当地巡抚审理后再上报朝廷。


这一顿操作,就花了十个月的时间,而那时的周生已经被定成了死罪。巡抚接到圣旨,再一查验,吓得不轻,便立刻将一应人等调去巡抚衙门亲自审理。这一下把姓黄的吓得不轻,于是重金贿赂牢头,要断了周生饮食,让周生饿死。一次周生的弟弟来送饭,便被牢房的衙役给挡在了外面。成生知道后,便又上巡抚衙门去反应情况,巡抚不敢怠慢,立刻提审过堂。见到周生已经饿得快要死了,巡抚大怒之下先打死了牢头。姓黄的彻底吓怕了,赶紧给巡抚贿赂。最后,巡抚糊里糊涂地上了一份调查报告,姓黄的才免于刑罚,而县令却被革职流放。周生大难不死,更见成生情意,之后待成生也越好。


下面便开始了故事的第二个部分。


成生经此一事,看透了世情,决意归隐,原本是邀请周生一起的,只是周生贪恋娇妻,只是笑了笑没有答应。此后过了几日,周生老不见成生来,于是派人到成生家去打听,哪知成生家人也不知成生在哪,本来还以为是在周生家。如此一来,周生方知成生当时所言不是玩笑,于是派人各处打听,只是一无所踪。其间周生还是一如既往接济成生家。


八九年后,成生突然出现在了周生面前,那时他已是一身道士装束,气质上还有些仙风道骨。周生大喜,摆下酒席与成生叙旧。酒足饭饱之后,两人抵足而眠。睡梦之中,周生感觉到成生赤身裸体地压在他身上,一阵惊慌之后,周生梦醒,却发现自己和成生的灵魂相互交换了,而顶着自己肉身的成生却不知去了哪里。顶着成生肉身的周生更是不得家人的信任,于是周生带着仆人匆匆向着成生修炼的劳山而去。


在劳山之上,成生故意戏弄了一番周生,先是当面与周生交谈,后又在不远处与两人的旧时同学交谈。之后经过旧时同学说来,周生方知刚才交谈之人便是顶着自己肉身的成生。一番转折之后,周生找到了成生,也换回了身体。然而周生仍然留念红尘,不愿隐居。几日后,成生做法,迅速地将周生送回了家中。哪知,回到家中的周生撞见了王氏与家仆的私通之事,恼羞成怒之下,求助于成生。成生用剑将家仆断去一臂,而王氏被审问之后,被周生用剑剖腹杀死。


周生杀妻之后,受了很大的刺激,对后来自己与成生离开的事情,一无所知,直到一觉惊醒,发现自身还在成生住所,以为杀妻之事只是一场梦。等成生拿出杀人的血剑,又施法带着周生再回了一次家,听自己弟弟说了王氏被杀之事,方才有所悟。于是以实情告知弟弟,要他不要穷追此事。此后让奶妈将幼子抱来,并把孩子托付给了弟弟,之后便与成生离开。


数年之后,周生弟弟因为不会打理家业,导致家道愈发衰落。一日,在书房发现一封给自己的信,信上的笔迹则是周生的,打开发现里面只有一段两指长的指甲,一顿操作之后,发现这节指甲可以点石成金。周生的弟弟因此使家道复兴,成生之子也因此暴富。外面人相传这两家有点石成金的法术。


故事到此就结束了。但是也可以发散一下思维,让这个故事可以继续发展下去。


比如被周生杀死的王氏,死后必定怨念冲天,阴曹地府之中,必定要告上周生一状。按照封建社会的律法与社会共识,通奸的王氏是死有余辜的。况且故事文本之中,除了当事人外,都当王氏是被盗匪所杀,官府也没有什么线索,周生的弟弟也因为被周生告知了原委,后面也不会紧抓此事不放,估计最后也是不了了之的多。而阴曹地府阎罗殿上,处在封建社会时期的阎罗王自然也不会理会王氏的冤屈,相反还要治她的罪过。然而,处在现今的社会,想来阴曹地府也早已走上了社会主义道路,用上了阳间的法律,似王氏这般的冤屈,阎罗王岂能坐视不理,周生便是成了仙,也得去趟阎罗殿被阎罗王结结实实地审上一回。


又比如周、成两家致富的秘诀——那节指甲——想必会引来不少人的觊觎。贪婪之辈只怕会前赴后继地前来抢夺,甚至一些半吊子的修行者也会来抢。周、成两家,可谓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即如现今的社会,已经发展到对金钱的贪欲超过对良知的坚守,试问有多少人可以抵挡住一件可以点石成金的宝物呢?


按照现代女性的婚姻观来看,这个故事里的周、成二人可以说是妥妥的渣男。成生为了救周生,千里奔波去京城告御状,又来往于巡抚衙门为其周旋。最后,修行有成后,更是带着周生一起修行,逍遥于天地之间。而对于他自己的家人,他却有放任他们自生自灭的觉悟。在他消失去修行的时候,是周生接济他的家人。故事的最后,也是周生的弟弟在富足后,赠给他儿子千金,使他儿子也过上了富足的生活。


至于周生的渣,得先从这个故事中的一个漏洞说起。故事开篇,周生的原配妻子,在生完孩子后,就死去了。后来,周生经历了差不多一年(书中是十个月)的牢狱之灾。接着,成生隐世修行,等到再出世,又过了八九年。这个时候这个孩子最少也应该十岁了。可是,等到周生也准备隐世,与其弟弟话别时提到了孩子,文中却写到“命老媪抱至”,又说孩子是“襁褓物”。再之后,又过了数年,说这孩子已经长大,到了读书的年纪,因为不富裕请不起老师,所以周生弟弟便自己教孩子读书。如此一来,这孩子长到十几岁,才开始读书便不太符合常理。而比较符合常理的解释是,后来提到的这个孩子是周生与王氏所生,且是在周生杀死王氏时的二三年前所生。如果不管这个漏洞,只当这个孩子在周生隐世时还很小。那么,为了符合孩子的小,他得在原配妻子一死,就迫不及待地娶了王氏。如此一来,他岂能不渣。


在评论之中,有认为前一段故事要人遇事莫要冲动,意气用事;后一段则是劝人不要迷恋美色。也有说经常听人说在危难的时候,兄弟要比朋友帮助大,而这个故事则说明了朋友也可以肝胆相照。


以现在的司法眼光去看,周生杀死王氏固然是犯罪。但是,如果周生一直被蒙在鼓里,估计他的下场也不会好到哪去。这也是有些评论中认为,成生之所以要把周生度去隐世,就是他知道了王氏的事情,也预见到了周生可能的下场,如此也更是证明了成生对周生的友谊有多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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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更新时间(UpDate): 2023年05月22日 星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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