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温度的故事有哪些名字大全(关于温度的故事有哪些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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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录：
- 1、一个关于夏天的故事
- 2、《天气之子》-漫步雨后，与你共享天空
- 3、斯图尔特·亚当斯：发明布洛芬的人
- 4、故事：他在风雪中跋涉了两天两夜，只为帮自己逝去的朋友还一本书
- 5、一部关于非洲昏暗飞行经历的故事，苦涩悲痛而又无能为力
一个关于夏天的故事
你所在的夏天，是什么味道的呢，
我曾经在网上看到喜欢一段关于夏天的描述：夏天的味道，是夜市上随风飘过来的烤肉味道，是单车清脆的铃声掉进耳朵的味道，是雨后街道潮湿的味道，是公车窗户外刮过的凉风味道，是空调漏水的味道，是西瓜、桃子、紫葡萄的味道，是奔跑在烈日下急匆匆的辛勤味道，是天台花园里爬墙虎的味道，是喷泉淋湿全身的味道，是光脚踩在地板的味道，是指甲油的味道，是棉布的味道，是某年某月爱情的味道。
我所住的小区离市中心有点远，所以绿化还行，在布景上用了很大面积的水景，所以夏天一开始，每个晚上小区都会想起蛙声一片，我的一个朋友说，这可是住别墅才有的待遇。此起彼伏的蛙声真的让我有一种很奢侈，很赚的感觉，因为这声音只有在童年的时候才听的到，要是能够再有点萤火虫就更好了。你看，小时候我们怎么也不会想到二十年之后的自己会如此怀念儿童时的四季变化，怀念蛙鸣、蝉噪、蜻蜓、萤火虫。
我一直好奇，小时候是天气没有那么热呢还是自己不怕热，大中午也可以到外面掏螃蟹钓小鱼，晒的脱一层皮也无所谓，依然撅着屁股在池塘里玩的不亦乐乎，太阳快落下了就跑回家往头上抹一点洗发水，到池塘里洗个澡，学游泳等等。当然池塘的水也挺干净，无非就是些泥巴而已。小时候的很多东西都觉的很好玩，钓的小鱼小虾根本就吃不完，尤其是学名叫做“罾”的渔网来网鱼，它的制作方法是用木棍或者竹竿作支撑，撑起的一个方形的渔网，渔网中间会有一个大洞，网内是一个用布包着的骨头或者米饭油渣之内的东西，每过个把小时就可以把渔网捞出来，小鱼虾就会在里面了，一天下来不说一桶子半桶是没有问题的。
其实我们乐此不疲的是等待鱼虾入网的过程，最后辛苦的是我的奶奶，每次都要连累她把鱼虾清理干净，然后在锅里面焙干，焙干了的鱼虾可以放很久。小时候其实不太爱吃这些东西的，现在想吃都很难了。小时候爱吃的是什么呢，是冰西瓜、冰棒、冰汽水，但是那时的西瓜不是放冰箱里冰的，而是从水井里提一桶水上来，那个水真的是透心凉的，然后把西瓜放桶里，个把小时就成冰西瓜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小时候没什么东西吃还是怎样，现在总觉得那时候的西瓜都特别甜，汁也特别多，吃完嘴角一片红，沙沙的。
接着就是晚饭时间了，晚饭的时间是最开心的，抱着饭碗看动画城，看大风车，那时候看动画片没得选择，总是那么几个。等到天色完全黑下来了之后，又可以去捉萤火虫了，当然那时的萤火虫多得很，扑腾几下子就可以装半玻璃瓶，虽然简单，但这就是我们那时每晚的娱乐活。现在的小朋友要是能看到萤火虫，我估计会很兴奋，肯定和我们那时候看动画片有的一比。既然说到了萤火虫就有些浪漫的场景，那么接下来讲个简单的故事吧。
这个故事就当让你回到童年，捉了一回萤火虫，或者在干净的池塘里游了一个泳吧。
故事的主人公是我的一个好朋友，大家就叫她薇薇吧，她在这个蛙声一片的夏夜和我坐在小区的秋千上，轻轻的说：想起那年夏天她报了一个自考班，班上有个男生，起初并没有觉得有什么特别，就是迎面碰到笑一笑的关系，之所以有了后来，是因为有一次几个同学晚餐后，到学校的草坪坐了坐，当时聊什么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这个男生坐在她的旁边，头发比板寸长那么一点，一点点洗发水的味道和着身上浅浅的香皂的味道，很舒服很夏天的那种，后来走回宿舍的路上，薇薇和这个男生两人好有默契的走在了其他同学的后面，这之后，两人就从起初的碰面、相视一笑到后面一起吃个饭这样的。
恋爱的开始也很简单，就是某个黄昏，这个男生伸手来牵住薇薇的手，薇薇没有拒绝。简单的恋爱就这样简单的开始了，说到这薇薇笑出声来，她说：你看，当时我好容易就被搞定哦，这可是初恋啊，我也笑着说：其实没关系呀，你是喜欢他的嘛，薇薇接着说，其实也不懂，是不是喜欢这回事，就是那个年纪会期待爱情嘛，很期待啊，我说：对啊，可能就是期待爱情吧。
那然后呢，薇薇继续慢慢的跟我说，其实之所以说起他，除了是因为初恋，还因为一到夏天我就会想起这个男生啊，在一起的那一年多，夏天里薇薇和这个男生总是沿着河堤散步，可以走上好几个小时，薇薇说那时候体力真是毋庸置疑。两人在一起最喜欢玩的游戏是，男生远远的站着做好准备双手接好重物的姿势，薇薇会一个助跑跳上男生的臂弯，每次男生都能稳稳的接住，并且快速旋转一圈，薇薇说每一次这一刻就是爱情的味道。我抬起头看着跟我描述这个场景的薇薇，夜色中能看到她脸部微笑的幅度。
薇薇继续说的就让我有点饿了，她说你知道吗，那时候街边有好些推着车卖小吃的摊贩，有臭豆腐、炸串、凉粉凉面，我说我知道啊，那时候没有城管嘛。薇薇说，每次和那个男生都会去吃一个老大爷做的凉粉，凉粉里面的剁椒最出彩，是大爷自己用朝天椒做的，红黄色的那种剁椒，很辣微酸，再舀上一勺榨菜末，两个人共吃一碗，吃不够，但要的就是那种意犹未尽的感觉，好明天又充满期待的再来。
微微说，后来我们的故事你就知道了，我留在了那个地方，他考完所有的科目，在父母的安排下去了广州。说来也奇怪，送他去车站的路上，我们一起买了的一个情侣小吊坠回来就不见了，而他的那个也在到了广州之后莫名其妙的裂开了，如同我的这场初恋，也在分隔半年之后淡了，没了影。最后谁也没有提分手，就默契的分开了，就如同开始，也没有谁说在一起一样。
说到这里，薇薇又把头低下来轻轻的荡了荡秋千，她说那个男生最近一次联系她是两年前，当然已经不是男生而是男人了，因为儿子都四岁了，薇薇最后问我，是不是初恋都是这样淡呢，还是只有自己的是这样，开始的不浓烈结束的也不纠结，对这个人的思恋也只有去广州的个把礼拜，都不好意思称之为“初恋”。我问她，你后来还有你跳起来让别人接住你的经历吗？她说没有啊，后来再也不敢了，怕别人接不住，怕自己太重，跳不起来了，我说是啊，就这一点，我就好羡慕你呢，我从来没有试过。
另外，你说的那个卖凉粉的大爷还找的到吗？薇薇说，你这个吃货，就知道你惦记的是那碗凉粉，好多年前就找不到了，所以啊，这个男生或者确切的讲，这段恋爱给了你关于夏天最美好的回忆和一份令我嘴馋的记忆中的味道。
《天气之子》-漫步雨后，与你共享天空
《天气之子》是一部由新海诚执导的日本动漫电影，于2019年7月19日在日本上映，是继《你的名字》之后，新海诚又一部备受期待的作品。
影片讲述了一个少年与少女之间，关于“改变天气”的奇幻爱情故事。男主角是一名名叫帆高的高中生，为了逃离内心深处的痛苦而来到东京。女主角则是一名名叫陽菜的女孩，她拥有神秘的能力，能够操控天气。
两人的相遇是在一场异常的天气之后。从那时起，陽菜就与帆高结下了不解之缘。在一个又一个的夜晚，两人在东京的大街小巷中流连忘返。而陽菜也为帆高打开了心结，让他勇敢面对内心的痛苦。
然而，陽菜的天气操控能力也引发了一系列的问题。她的能力引来了来自世界各地的人们，他们希望通过陽菜的能力改变天气，以避免全球变暖所带来的灾难。但陽菜并不想将自己的能力用于这种目的，她只想用自己的力量，让帆高的梦想成真。
除了帆高和陽菜的故事，影片还描绘了一个美轮美奂的东京城市，以及一些神秘而古老的日本传统文化元素。在这个大城市里，帆高和陽菜一同经历了许多奇幻的冒险，同时也遇到了许多善良而热心的人们。
影片以宏大的视角呈现了自然与人类之间的关系，揭示了人类对自然的依赖和对自然的伤害。作为一部以日本为背景的动画电影，《天气之子》不仅展现了日本传统文化的魅力，还表现了当代日本人民对环境保护和气候变化的思考和关注。影片的主题深刻而感人，让人在欣赏美丽画面的同时也思考了现实中的环保问题。
影片的音乐同样也非常出色，由日本音乐家Radwimps创作，他们曾经为《你的名字》创作了主题曲和配乐。在《天气之子》中，Radwimps的音乐以轻盈的旋律和温暖的歌词，让观众深深地感受到了爱与温情。
此外，影片的画面也是一大亮点。由于导演新海诚一贯的高水准要求，影片中的每一个画面都充满了细节和美感。整部影片充满了鲜艳的颜色和柔和的光线，加上新海诚一贯的精细绘画，让整部影片的画面显得十分惊艳。
总的来说，《天气之子》是一部充满想象力、感人至深的动画电影。无论是画面、音乐还是剧情，都达到了非常高的水准。这部电影不仅仅是一部好看的电影，更是一部让人们思考和关注环保问题的作品，值得所有人去欣赏和思考。
斯图尔特·亚当斯：发明布洛芬的人
导语：
在刚刚过去的时日里，因为新冠疫情，布洛芬作为一种常用解热镇痛药一时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这款名列“世界卫生组织基本药物标准清单”的家庭常备药品，是谁发明的，怎么发明的，什么时候发明的呢？这就要说一说很少有人知道的英国药剂师、生物工程师斯图尔特·亚当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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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图尔特·亚当斯手拿布洛芬药瓶
乡村少年，曾经梦想当兽医
1923年4月16日，斯图尔特·亚当斯出生于英国东部地区北安普顿郡拜菲尔德镇边上的一个小村庄，父亲是铁路工人，母亲是当地妇女协会的职员。
少年时代，由于父母整天出外工作，斯图尔特·亚当斯一个人孤寂无聊，就和动物耍在一起——在家里，他喂狗、养鹅、逗鸭子，和它们一起吃饭；在田里，他骑牛、遛羊、追野兔，和它们一道撒欢。有动物做伴，斯图尔特·亚当斯很快乐，更生出一种怜爱动物的悲心。
那时候，有两件事令斯图尔特·亚当斯记忆深刻。一次，他逗一只鸭子，可鸭子扑棱着翅膀就是不出笼子。他跑过去一看，是一个铁丝钩卡住了鸭子的一条腿。因为来回挣扎，铁丝钩已将鸭子的腿刮破，渗出了血。他小心地取下铁丝钩，救下鸭子，鸭子却始终站不起来。他抱起鸭子，号啕大哭着跑向镇上的兽医所。经兽医所大夫敷药包扎，鸭子几天后能走了，他才放下心来。还有一次，他在林子里捡到一只奄奄一息的野兔。他以为野兔饿极了，就喂它燕麦麸、苜蓿草和胡萝卜，但野兔连眼也不睁。他觉得奇怪，就问母亲是怎么回事。母亲检查了一遍，没有发现有什么伤口，就带他去兽医所找大夫问询。兽医所大夫细细看了野兔后，判定野兔可能是感染了病菌，当即配了一剂药给它灌了下去。果然，过了半个多小时，野兔慢慢缓过劲来。
亲历这两件事，斯图尔特·亚当斯对兽医所的大夫佩服得五体投地，同时暗暗有了主意：长大了，我要当一名兽医，为可爱但不会说话的动物们治伤，看病！此后，他开始翻阅兽医相关书籍，并时不时地跑去兽医所缠着大夫们问这问那。
1939年9月1日凌晨，纳粹德国闪击波兰，英国和法国随后对德国宣战，第二次世界大战全面爆发。此时，斯图尔特·亚当斯正读中学，学校停课，他只好卷起铺盖回家。不久，受经济和生计所迫（父亲失业，母亲薪资大减，家中五个孩子），斯图尔特·亚当斯经一个亲戚介绍，进入博兹医药（当时英国一家小有名气的医药保健品销售连锁公司）位于诺丁汉郡诺丁汉市的一间药房，给一位药剂师当助手。
不承想，这份学徒工作竟成了斯图尔特·亚当斯的一个人生转折点。在药剂师手下，他每天目睹每种药物的整理、审核、调配、确认过程，甚是好奇，更对经手药物的研发和生产充满向往，渴望能有所建树。于是，斯图尔特·亚当斯刻苦学习，白天在店里卖药、背诵不同药物的使用说明书，晚上待在屋里看书、抄记各种药物的化学分子式，短短三年就通过考核成了药剂师，这在博兹医药内部引起了强烈轰动。
成为药剂师后，斯图尔特·亚当斯没有止步，而是继续发奋“奔跑”：1942年，他提出想系统进修药剂学，博兹医药特许并拨出专款资助他进入诺丁汉大学。他努力学习药剂学知识，仅用两年多时间就学完了全部课程，获得了药剂学学士学位。
斯图尔特·亚当斯（左）亲自试验药效
回博兹医药后，斯图尔特·亚当斯从药剂师转为科研人员，参加英国政府为救助战场伤病士兵而实施的青霉素项目研究。有趣的是，正因参与研究青霉素，他“躲过”了上战场的命运：一次，英国政府向全国征兵，斯图尔特在被征集范围之内。征兵办听说他正在进行青霉素研究，认为研究新药物比上战场打仗更重要，当即免除了他的兵役。不过，也是在研究青霉素的过程中，斯图尔特越来越感觉自己的专业学识和科研能力欠缺太多，于是再次踏上求学之旅。这次，他在博兹医药协助下，申请了英国皇家医药学会的奖学金，进入赫赫有名且具有悠久医药学历史的利兹大学攻读药理学专业，主要研究肝素和组胺之间的关系。
1952年，斯图尔特·亚当斯获得利兹大学药理学博士学位后回到博兹医药，破例被任命为高级研发工程师，主导研发一种全新的药物。这时候，斯图尔特·亚当斯二十九岁，正是精力、体力和创造力勃发的年纪，他二话不说一头扎进新药的研发中。只是，斯图尔特·亚当斯万万没有想到，为这种新药，他踏上了一段漫长且煎熬的人生旅程。
十年探索，研发新药布洛芬
斯图尔特·亚当斯受命研发的，是一种可替代阿司匹林的“超级药物”。
原来，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阿司匹林以其良好的解热、镇痛、抗炎作用迅速流行，对治疗类风湿性关节炎尤其有效。但问题是，使用阿司匹林必须大剂量给药，极易刺激患者的胃肠道，从而引发出血、消化不良和溃疡等反应，严重者甚至会危及生命。鉴于此，美国、瑞士、英国等国开始寻找一种类似阿司匹林的、药效大但副作用小的“超级阿司匹林”药物，而博兹医药正是响应英国政府号召率先行动的医药公司之一。
1953年，斯图尔特·亚当斯邀请了两位伙伴做助手，一位是化学家约翰·尼科尔森，一位是技术员科林·巴罗斯。他们在博兹医药提供的位于诺丁汉市郊区的一座维多利亚时代的楼房里，正式开始研发“超级阿司匹林”药物。
斯图尔特·亚当斯（右）和两位助手在实验室工作中
起初，斯图尔特·亚当斯选择从阿司匹林的主要成分邻羟基苯甲酸入手调整合成化合物并测试药性，但先后试验了两百多种化合物，效果都没有阿司匹林好。这说明，阿司匹林已经是同类型化合物中性能最好的一种；也意味着，他的探索范围需要进一步拓宽和扩大。
于是，斯图尔特·亚当斯改变思路，从解热、镇痛和消炎的主要效用角度出发，开始尝试制备全新的化合物。就这样，一次一次又一次，一年一年又一年，他和两位助手累计制备并测试了近四百种新型化合物。虽然他多次充当小白鼠试验新型化合物的效力，也意外发现了由苄基与羧基相连得到的羧酸（可做除草剂的主要成分，后被博兹医药用于生产除草剂），但羧酸距离“超级阿司匹林”药物似乎仍然遥远。
1960年春天的一个夜晚，在又一次测试一种新型化合物无果后，约翰·尼科尔森和科林·巴罗斯心灰意冷，直言“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比阿司匹林更好的药物了，咱们就到此为止吧”。但斯图尔特·亚当斯没有泄气，他一边鼓励两位合作伙伴“再坚持一下”，一边打趣说“我有种预感，我们就快要成功了”。一番话惹得三人哈哈大笑。
在医药发展史上，有这样一句至理名言：“研发新药物，失败是必然，成功是偶遇。”当夜，斯图尔特·亚当斯翻阅过往“失败的研究”资料和数据，直至凌晨。也许是天道酬勤，也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在看到苄基与羧基相连得到羧酸时，他凝视许久，一道曙光慢慢在他的脑海中闪现。斯图尔特·亚当斯以苯乙酸（羧酸的其中一种）为基础进行调换合成，发现BTS10335、BTS10499和伊布芬克三种化合物能满足解热、镇痛、抗炎需求。他迫不及待地把这三种药物推向临床试验——遗憾的是，患者试服BTS10335和BTS10499后，迅速出现皮疹病症；至于伊布芬克，患者试服后竟然产生了肝脏中毒现象。
虽然失败了，但斯图尔特·亚当斯并不沮丧，他隐约感觉苯乙酸这条路能走得通，遂开始对苯乙酸化合物的衍生化合物进行研究，并很快成功制备出一种名为2-(4-异丁基苯基)丙酸的化合物。这种化合物解热、镇痛、抗炎的效力略弱于BTS10335、BTS10499和伊布芬克，但副作用很小。斯图尔特·亚当斯欣喜若狂，带领约翰·尼科尔森和科林·巴罗斯继续对2-(4-异丁基苯基)丙酸化合物做优化调换，最终于1961年12月19日从2-(4-异丁基苯基）丙酸化合物中提取了代号为RB1472的化合物，其效力更佳而副作用很小，这就是后来扬名世界的布洛芬的实验室版剂型。
工作中的斯图尔特·亚当斯
有趣的是，斯图尔特·亚当斯还是世界上第一个服用布洛芬的人。说起来，这事完全是一场“意外”：提取出代号RB1472的化合物几天后，斯图尔特·亚当斯应邀前往莫斯科，参加一个重要的药理学会议。抵达莫斯科当晚，会议主办方举行欢迎晚宴，主办方代表频频向参会嘉宾敬酒。斯图尔特·亚当斯推辞不过，加上莫斯科的天气非常寒冷，他就一口气喝完了杯中的高度伏特加。不料，伏特加酒劲实在太猛，以至于他第二天早上醒来时仍头痛欲裂。想着自己将第一个登台演讲，斯图尔特·亚当斯急得抓耳揪发。情急之下，他掏出随身携带的代号RB1472化合物，一口吞下了约六百毫克。没想到，效果立竿见影，头痛迅速减轻并很快消除，同时身体并没有出现任何不适的症状。斯图尔特·亚当斯大喜过望，从容完成演讲，同时对代号RB1472的化合物更加充满信心。后来，每每追忆起这次“贸然试药”的经历，斯图尔特·亚当斯都会感慨地说：“对这种药进行试验是非常重要的，能成为第一个服用布洛芬的人也让我感到很激动。”
从莫斯科返回英国后，斯图尔特·亚当斯一边继续亲身试验代号RB1472化合物的剂量和效力，一边同约翰·尼科尔森和科林·巴罗斯商讨改进这种化合物。比如，针对入口苦涩和吞咽时嗓子有灼烧感，他们为它加裹了一层糖衣，使其口感更佳。
1962年，经过数月在人和动物身上的持续实验观察后，斯图尔特·亚当斯向博兹医药报告了研发成果，博兹医药随即为代号RB1472的化合物申请了专利。相较于阿司匹林，代号RB1472的化合物的效力非常理想，尤其是它的镇痛效果是阿司匹林的三倍多，而副作用则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至此，斯图尔特·亚当斯终于如愿以偿找到了心中期待的可替代阿司匹林的药物，此时距离他受命研发“超级阿司匹林”药物已过去整整十年。
此后，该化合物一步步走向市场并走向世界：1969年，英国政府许可代号RB1472化合物定名为“布洛芬”并作为处方药上市，主要用于治疗类风湿性关节炎；1974年，美国政府批准布洛芬以处方药生产并销售；1983年，英国政府批准布洛芬为非处方药；1984年，美国政府批准布洛芬为非处方药；1990年，布洛芬全球销售额突破十亿美元大关，成为世界首款突破十亿美元的解热镇痛类药物；1991年，布洛芬缓释胶囊率先进入中国市场，随后胶囊剂、颗粒剂、口服溶液和栓剂相继入华；2018年，布洛芬首款注射剂获得中国政府批准开始上市……时至今日，布洛芬早已以其超好的退烧、镇痛、消炎效果入列“世界卫生组织基本药物标准清单”，成为全世界无数家庭用于治疗关节痛、头痛、牙痛等多种类型疼痛以及女性痛经的必备家常药，被誉为“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发明之一”，更被众多患者称赞，“当疼痛要‘命’时，是它帮我们夺回了‘命’”！
布洛芬最初的广告：这个关节炎患者现在又可以享受假期了
大仁大义，无私公布奇药方
说起来令人难以置信，斯图尔特·亚当斯发明了畅销全球的布洛芬，却没有从中获利。
原来，斯图尔特·亚当斯研发出布洛芬后，即代表博兹医药申请了专利，随即又把历尽千辛万苦获得的布洛芬配方公布于世，而且声明不要一分钱专利费，世界上任何国家的任何制药企业都可以自由使用他发明的配方生产和销售布洛芬。
因此，当博兹医药凭着布洛芬实现从医药保健品销售连锁公司到国际制药巨头公司的跨越时，当美国的惠氏公司、强生公司、默沙东公司、普强公司和英国的克鲁克斯公司、葛兰素史克公司以及德国的拜耳公司和瑞士的诺华公司靠着布洛芬赚得盆满钵溢时，斯图尔特·亚当斯并没有分得一分钱。有人粗略地计算过，斯图尔特·亚当斯无私公布布洛芬药方，让他本人及其家族至少损失了数十亿美元的收入。他和他的两个孩子、六个孙辈几十年间一直居住在诺丁汉市郊区的一座老旧房子里，过着简朴甚至有点儿寒酸的生活。
斯图尔特·亚当斯为何要无偿公布布洛芬的配方呢？多年后，他在一次专访中这样说道：“小时候家境贫寒。（这样做是）为了让更多人都能买得起布洛芬……”
当然，斯图尔特·亚当斯本人也体会到了布洛芬的“物美价廉实用”：一次，他到阿富汗旅行，在穿越开伯尔山口一个偏僻的小村庄时，惊喜地发现有村民正在服用布洛芬。有时候，他头痛或牙痛时，也会走进离家不远的药房，摸出两块钱买一盒布洛芬，然后听药房售货员细致地讲解用药剂量和注意事项……
好在，随着布洛芬的声名鹊起，斯图尔特·亚当斯也因为研发布洛芬做出过突出贡献获得了诸多荣誉：1987年新年，他被英国女王授予大英帝国佐官（OBE）勋章；2013年，他被诺丁汉大学授予荣誉科学博士学位，并被诺丁汉市政府授予“终身荣誉市民”称号；2013年9月，他受到英国皇家化学会表彰，被授予代表英国国家化学里程碑的蓝色牌匾。这块蓝色牌匾，如今就挂在诺丁汉生物科技园，即原来斯图尔特·亚当斯带领两位助手研发布洛芬的实验室所在地，上面如是写道：“表彰斯图尔特·亚当斯博士及其合作伙伴在此完成的研究创举。从博兹的研究部门，到缓解了无数患者的痛苦，感谢这一伟大的发现。”
2013年斯图尔特·亚当斯（右）获得英国皇家化学会的表彰
斯图尔特·亚当斯和英国皇家化学会颁发的代表英国国家化学里程碑的蓝色牌匾合影
2019年1月31日，斯图尔特·亚当斯在诺丁汉大学皇后医学中心逝世，享年九十五岁。十个多月后，一场突如其来的新冠肺炎疫情席卷全球，而斯图尔特·亚当斯发明的布洛芬以其独特药效成为各国抗击新冠病毒的常用药。相信，斯图尔特·亚当斯在天有灵，一定会感到欣慰的。
（原文《斯图尔特·亚当斯：发明“布洛芬”的人》刊于《名人传记》2023年第4期 文/曹涵）
责编丨王苑 责校丨张静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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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他在风雪中跋涉了两天两夜，只为帮自己逝去的朋友还一本书
在阴沉沉的落雪和寒冷中，夜色正在降临。四月的黑暗挤进雪花，而雪花正堆积在那个男人和那两匹马身上。一切都被冰雪变成了白色，然而春天正在途中。他们迎着这个国度里比一切都强劲的北风艰难行进，男人骑在马上，身体前倾，紧紧抓着另外一匹马的缰绳。他们满身雪白，身上结满了冰，简直就要化身为雪了。北风似乎打算在春天到来前把他们带走。两匹马蹚过深深的积雪，后面那匹马的背上隐隐约约驮着东西，也许是行李箱、鳕鱼干，甚至可能是尸体。黑暗更浓，却还没变成彻底的漆黑一团。不管怎么说，这是四月了。他们出于令人钦佩或麻木的执拗坚持前行，这是生活在宜居世界边缘的人们特有的性格。放弃当然总有诱惑力，实际上很多人都放弃了，让日常生活如雪一样袭来，直到自己陷入其中，不再冒险，只是停下来，怀着某个时候云收雪霁的希望，听任自己被雪覆盖。然而马匹和骑马人继续抵抗着，坚持向前，尽管这世间似乎除了这天气之外什么都不复存在，尽皆消失。这样的降雪抹去了方向、地景，不过，即使在最美好的日子里，在到处一片蔚蓝和澄明，有鸟儿、有花朵，或许也有阳光之时，那些从我们那里夺走了很大一部分天空的高山仍隐藏在雪中。一栋房子的山墙突然从无情的暴风雪中出现在面前时，他们甚至连头都没抬。很快又出现了一面山墙。然后是第三面。还有第四面。他们仍然跌跌撞撞地前进，就好像任何生命、任何温暖都不再与他们有任何关系，好像除了机械地挪步之外什么都不重要。透过雪花甚至能瞥见微弱的灯光了，而灯光是来自生命的信号。一人两马来到一栋大房子前，驮着男人的那匹马径直走向台阶，抬起右前腿，用力蹭着最矮的一级台阶。男人嘟囔着什么，马停下了，而后他们等待着。领路的马直直地站着，肌肉绷紧，耳朵竖起，另一匹马则垂着头，像在深深地思考。马会思考很多事情，在所有动物中最接近哲学家。
终于，门开了，有人走到楼梯平台上，眼睛眯缝着望向恼人的雪，迎向冰冷的风。在这里，天气主宰一切，像塑造黏土一般塑造着我们的生活。谁在那里？那人大声问着往下看，被风吹得乱飞的雪阻隔了他的视线。但是骑马人和马都没应声，他们只是凝视着、等待着，后面那匹驮着东西的马也是一样。平台上那人关上门，摸索着走下台阶，走到正好一半时停了下来，向前探着下巴，想看得更清楚些。接着，仿佛是要从话语中清掉冰块和垃圾，马背上的人终于发出了嘶哑而短促的声音，开口问道：你他妈的是谁？
男孩朝后退，上了一级台阶。我真的不知道。他回答，声音中有种尚未失去的真诚，显得他像个傻瓜或智者，不是什么特别的人，我想。
谁在那里？老船长科尔本问。他弓着身子坐在空咖啡杯前，将破碎镜片般的灵魂朝男孩的方向转了过来。男孩回到门内，想什么都不说，却还是脱口说出：邮差詹斯骑着满身冰的马，要找海尔加。之后他便从坐在永恒黑暗中的船长身旁匆匆走过。
男孩快速爬上楼梯，冲进走廊，两三步就蹿上了阁楼的台阶。他一心往前冲，鬼影一样飞奔进阁楼入口，接着气喘吁吁地呆立在那里。他的眼睛渐渐习惯了光线的变化。阁楼里近乎黑暗，地板上有盏小油灯，一个浴缸在飘满白雪的窗下和夜色中显现出来，阴影在天花板上闪烁，就好像身在一场梦中。他辨认出了盖尔普特乌黑的头发、白色的肩膀、高耸的颧骨、半边乳房和皮肤上的水滴。他看见海尔加一手叉着腰，站在浴缸旁，一绺头发散开来，从前额垂下，他从未见过她这样轻松无忧。男孩猛然转头，仿佛是要唤醒自己，又迅速转身，望向相反的方向，尽管那里看不到什么特别的东西，只有黑暗和空无，而那是生者的眼睛绝对不该看的地方。邮差詹斯，男孩这样说时试图不让心跳干扰他的声音，可那当然是完全无法控制的，邮差詹斯来了，他找海尔加。你转过身来也绝对安全，要不就是我太丑了？盖尔普特问道。别折磨这男孩了。海尔加说。看到老女人赤身裸体，对他能有什么伤害呢？盖尔普特说。男孩听到她从浴缸里站起来。人们坐进浴缸，边想着些事情，边把身体洗干净，然后从洗澡水里站起来，这一切都相当普通，但是...
海尔加：现在你可以转过身了，安全啦。
盖尔普特在身上裹了条大毛巾，但肩膀仍然裸露着。她的满头黑发湿漉漉的，显得比往日更黑亮。老的是天空，不是你。男孩说。盖尔普特静静地笑了笑，笑意深沉，说道：如果你失去纯真，孩子，那可就危险了。
科尔本听到海尔加和男孩走近时哼了一声，脸扭曲着，那张脸上布满了生活的鞭挞留下的皱纹和沟壑。他的右手在桌上缓缓移过去，像条弱视的狗摸索着往前移，把空咖啡杯推到一边，滑过一本书的封面时，他的表情突然放松了。小说不会让我们谦恭，却让我们真诚，这是它的本质，是它能成为重要力量的原因。男孩和海尔加走进咖啡馆时，科尔本的表情变得僵硬，但他仍然把手放在那本书上，是《奥赛罗》，马提亚斯·尤库姆松的译本。“别动，住手！我的人，其他的人！若是我想打架，不用催促就会动手。”(1)海尔加已经披上了一条厚厚的蓝围巾，她和男孩从装作对什么都没兴趣的科尔本身边走过去，到了门外。海尔加朝下望去，詹斯和两匹马一身雪白，让人几乎辨认不出了。你怎么不进来啊？她尖声问道。詹斯看着她，带着歉意回答：说实话，我冻在马背上了。
詹斯总是用心斟酌词语，而在刚刚完成一次漫长艰苦的冬季送信之旅后，又格外沉默寡言。无论如何，在一场暴风雪中，在狂风肆虐的荒野上，方向尽皆迷失时，又能期望一个人用词语做什么呢？他说他冻在马背上了，那就是这个意思。词语是完全透明的，没有隐藏任何意义，没有阴影，就像词语惯常的用法。我结结实实地冻在了马背上，这意味着他在大约三小时前涉过最后一条大河，河流在阴暗的暴风雪中隐藏了它的深度；詹斯膝盖以下全湿透了，好在马够高大。四月的寒冷瞬间攫住了他们，马和人结结实实地冻在一起，以至于詹斯丝毫挪动不了，无法下马，只好让马去蹭最低一级台阶，宣告他们的到来。
海尔加和男孩必须用力把詹斯从马背上拉下来，帮他走上台阶，这可不容易。詹斯是个大块头，毫无疑问，体重得有一百千克左右。总算把詹斯从马背上拽下来时，海尔加的厚围巾因落满雪已经变成了白色。接着他们还要上台阶。詹斯愤怒地哼了一声，寒冷夺走了他的活力，把他变成了一个无助的老人。他们吃力地走上台阶。海尔加曾在咖啡馆里放倒过一个喝醉的渔民，一个比一般人块头大的家伙，而后像扔垃圾一样把他扔了出去。于是詹斯不假思索地把身体的大部分重量压到了她身上。不过，这个孩子是谁呢？他能承受的重量似乎不多，雪花都能把他压碎，更不用说一只沉重的手臂了。马。詹斯走到第五级台阶时低声说。嗯，嗯。海尔加简单地回答。我结结实实地冻在马背上了，自己走不了路。海尔加和男孩半拽半拖地把詹斯弄进屋时，他对科尔本说道。把行李箱卸下来吧，海尔加对男孩说，从现在开始我来照看詹斯，你把马带到尤哈恩那里，你应该知道路，然后告诉斯库里，詹斯在这儿。这小子弄得了行李箱和马匹吗？詹斯斜瞥了男孩一眼，怀疑地问。他要比看上去更有用。这是海尔加唯一的回答。男孩吃力地把行李箱拖进咖啡馆，然后穿得暖暖和和，带着两匹疲惫的马走进越来越暗的夜色，迎向阴沉的天气。
一部关于非洲昏暗飞行经历的故事，苦涩悲痛而又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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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r 黑水热患者死了
rr 当穿越黑暗的飞行结束之时，有种已成定局的决然感。在数小时远离尘世的轰鸣声中与你切肤相伴的一切，戛然而止。飞机前端向下，两翼紧拽着地面上更牢不可破的气流帘幕，机轮触地，然后引擎叹息着陷入沉默。当生长在世俗世界里的牧草与盘旋的尘埃出现，在蹒跚而行的人类与扎根的树木无限的耐心面前，飞翔的梦想突然消失。自由再次弃你而去，片刻之前你曾拥有的双翼不亚于猎鹰，甚至比鹰翼更为迅捷，如今它们再一次还原为铁与木，呆滞而沉重。
rr
距离破晓还有一小时，南格威的空地出现在地平线上。隔着一千英尺的距离看来，摇曳不定的火把光只不过划出了一条窄窄的跑道——蔓延不绝的广袤原野上一条细小的伤疤。
rr
我盘旋了一周，看着火焰屈服于渐长的风势，以推断风向。移动的人投下阴影，交错在空地上，变幻不定，最终定格。
rr
轻轻牵引油门，让引擎发出放松的低鸣。我将机头对准指路的火光，直到地面在机身下渐渐加速，然后机轮触到坚硬的土壤，在一团混乱的烟尘和闪烁的橙色光芒中，飞机被猛然推向跑道。我熄掉引擎，在座位上稍作休息，让耳朵适应寂静的空茫。
rr
因为生命正消逝其间，所以空气凝重不堪。人声穿过跑道传来，越来越响。习惯了飞机深沉的轰鸣，它们听来就像芦笛尖锐的颤音，或是竹林里的哨声。
rr
我爬出驾驶员座舱，看着一群模糊的人影背对跳跃的火光走近。以他们的举止和衣着判断，我能看出他们中大多数都是黑人——卡韦朗多人，他们半裸着健壮的大腿。跟在他们后面的两个白人则踩着更为快速迫切的步伐走过空地。
rr
有辆老爷车在某处轰鸣着发动了引擎，老旧的活塞和轴承的声音像敲击的鼓点。炙热的晚风在空地周围的刺柏和灌木丛间徘徊不去，夹杂着沼泽地与维多利亚湖的味道，还有野草丛、酷热旷野与纷乱灌木丛的气息。它抽打着火把，紧攥住机身。但这风里还夹杂着孤独以及迷惘，仿佛它的经过只是无果的过场，甚至都没带来有关雨水的承诺。
rr
我靠在机身上，看着一个矮胖的人在摇曳不定的火光中走来，他的脸逐渐变大，最终定格在我的面前。那脸长在灰发下，肌肉松弛，一双棕色的眼睛像是困在皱纹织成的蜘蛛网里。
rr
这张脸的主人微笑着伸出手来，我握住了。
rr
“我是医生。”他说，“是我发的信号。”他朝站在他手肘边的另一个白人侧了下头：“这位是艾伯特。有什么需要都找他：茶、食物，随便什么。都算不上好货色，但你请便。”
rr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已经转过身，嘟哝着去料理患者了。夜色中，箱型福特车正缓慢踉跄地穿过跑道，过来装载氧气。在他的带领下，走来半打卡韦朗多人，随便哪个都强壮得足够拎起小个子的医生，其实单手就能抄起他，就像抄起只小山羊。但他们都尽职地垂首站在他身后，相隔一小段距离。我想这距离保持得如此精确，一定是出于纯粹的畏惧与诚挚的敬重，这两者完美地掺和在一起。
rr
“你来得很早，”艾伯特说，“很及时。”
rr
他高大瘦削，穿着带污渍的灰色衬衫与打了很多补丁的宽松灯心绒裤子。他的语气中带着道歉的意味，好像我这个来自遥远而浮华的内罗毕文明的访客，有权觉得自己受到的招待逊色于预期。
rr
“我们修理了跑道。”他说，“尽我们所能。”
rr
我点点头，看向一张清瘦而黧黑的脸庞。
rr
“干得不错。”我想让他宽心，“比我料想的要好。”
rr
“我们还装了个风向袋。”他扬手指向一根纤细的杆子，底下围着半打火把。杆子顶部挂着一个由廉价“美国”棉布缝制的圆筒，颤巍巍的，看着像条被锯下来的睡裤腿。
rr
在这样的风力下，风向袋应该完全鼓起，但相反，它藐视基本的物理定理，只是垂着，对风力与风向显示出不知羞耻的漠然。
rr
走近些我才发现，风向袋的底端用针线尽可能牢地缝住了，如此这般，作为一件本该用来指示风向的工具，它还真不如一条睡裤来得有用。
rr
我向艾伯特解释了这个技术性失误，在火把暗淡的火光中，满意地看到他的脸庞放松下来，展露出我怀疑是许久以来的第一个微笑。
rr
“是‘短袜’这个词，”他说，“让我们弄不明白了。我们没法想象，一双像样的袜子脚趾上会有洞——就算是风向袋也不应该啊！”
rr
在陷入深思的小个子医生的帮助下，...
正是这种身体的强壮和对劳动的自愿，让卡韦朗多人成了东非最驯良可靠的劳动力。
rr
他们的原始居住地边界模糊，原本自埃尔贡山向南，延伸约两百英里，直到维多利亚湖东岸，但他们四处迁徙，一路交友、打工、欢笑，使得原本偏僻羞怯的小部落成为现今到处可见的种族，眼力不好的游客到了东非，还以为所有土著都是卡韦朗多人。这种误解本身并无害处，但最好别被纳迪人、索马里人或者马塞人这些火暴脾气撞上，这些人的种族主义虚荣心可绝不亚于英国人最引以为豪的自尊。
rr
虽然卡韦朗多人并无种族意识，却有起码的知足常乐意识，且单从这乐观的认知中就能获取源源不断的快乐。他们是非洲的脚夫、全能劳力、享傻福的傻人。其他更有信念的部落指责他们不仅不实行割礼，还吃未经过合法屠宰的肉。他们带着温和的漠然。他们对白人文化入侵的抵抗是消极的，主要策略就是痛快地吃、尽量地生。或许有一天，人们会发现这才是令人生畏的妙计。
rr
我运送的氧气卸下了，然后看着这么一群高大强壮的人将我的飞机团团围住，带着叫我受宠若惊的好奇打量着机身上的条纹。其中最高大的那个，张嘴盯着飞机足有一分钟后，突然仰头大笑起来，那声量要是没让最靠近的土狼惊起，也让它颜面无光。
rr
我用斯瓦希里语让他解释这个笑话，他受到了深深的伤害。根本没有什么笑话，他说，只是飞机这么光滑，机翼又这么有力，让他想笑！
rr
我不由得想到，要是有如此体格的卡韦朗多人具备与之相应的智慧——或者我该说，和他们的白人兄弟同样的狡猾，非洲将会是什么模样。
rr
我猜，通往南格威的道路会宽阔敞亮，沿途设有加油站；维多利亚湖边会布满休闲度假村，由铁路与内罗毕和海岸相连；竞争激烈的铁路公司大概会大肆宣传自己为卡韦朗多线或者基库尤线。未开发的乡野将由蛮荒之地变成满是郊区民宅、海滨小屋与热门沙滩的乐园，在炎热的天气里，它们全都散发出芬芳气息，那种欧洲式的微妙香气。但变化的精髓所在是时间，我们只能等待。
rr
据艾伯特——我的这位依旧带着歉意的东道主说，小个子医生起码还要开一小时的车才能到达真正的南格威矿场，他的病人就躺在那儿的茅草棚里，病得太重，无法移动。
rr
我们听着福特车的声响渐渐消失。“医生试了所有办法。”艾伯特说，“节食、药物，甚至巫术，我想。现在又是氧气。生病的家伙是个挖金矿的，肺完了，心脏很弱。他还活着，但上帝知道还能活多久。他们源源不断地来到这里，又陆陆续续地死掉。这儿是有金矿，但不会兴旺发达的——除了丧葬业。”
rr
如此悲观的预言似乎并没有答案，但我觉察到，说这话的时候艾伯特至少带着近乎酸涩的微笑。我又想起了伍迪，寻思着在回内罗毕的路上是否有哪怕渺茫的希望能够找到他。或许没有希望，但我已经下定决心，一旦可以得体地抽身，我就立即离开。
rr
我看见飞机稳妥地停在跑道上，接着，我和艾伯特一起经过火把走向停靠点，晨曦中火光已变成萎靡的粉红色。
rr
灰色的光线正要撕开黑暗，不消片刻我就能看清显现在荒凉的开阔与几乎无畏的孤寂中的几间茅草棚、几件老旧的仪器，还有瓦楞铁皮盖的储藏室。瘪着肚子的狗无精打采地在尘土中伸懒腰，穿过周围那些刺柏树纠缠的树枝，旷野像遭遗弃的舞台背景，污秽泛黄。
rr
我没看见妇女，也没看见孩子。在毒辣的非洲烈日下，这片土地没有人类社会的暖意，整个区域甚至没有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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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伯特带我走进最大的一间茅草棚，许诺要去沏茶，满怀希望地表示，我或许不会觉得茶太糟糕，因为，仅在八个月以前，他的仓库刚接到来自基苏木一家印度商店的补给。
rr
他消失在房间后面的出口，我靠在椅背上四处打量。
rr
防风灯放在被当作桌子的长木板中央，烟囱破了，布满煤烟。长木板由两个反扣在泥地上的大桶支撑，木板后面的架子上稀稀拉拉地摆着些牛肉罐头、蔬菜罐头和罐头汤，绝大多数是美国出产。木板一头堆着几本旧《笨拙》，在我座位对面的椅子上放着一本《伦敦新闻画报》
，上面的日期是一九二九年十月。
rr
有台无线电，但想必已经静默了数月：真空管、电线、电容器以及调节器都带有频繁却显然不见效的修理痕迹，最后一股脑堆在板条箱里，箱子上写着：途经蒙巴萨。
rr
我看见装着黑砂的罐子，砂里应该含有黄金，或者含有如此的希望。别的罐子上标着我不认识的神秘符号，但怎么看都是空的。一面墙上钉着张设计图，一只蜘蛛从茅草屋顶上垂下来，然后又回到它呈完美几何图形的网内，并未被打动。
rr
我起身走到窗前，窗户不比一只小茶盘大多少，下半部分装着铁丝网。阳光下，零落的灌木与丛生的野草在地上投下交错的阴影，就在阴影最浓密的地方，一条胡狼正在垃圾堆里满怀希望地搜寻食物。
rr
我回到座位上，情绪低落，还有些许忧虑。我又想到了伍迪——起码是对伍迪的事觉得纳闷，因为实在没什么事情好想。
rr
那条胡狼让我想起一个并不让人宽慰的结论：在非洲绝无半点浪费。尤其是死亡，从来不是浪费。狮子留下的会成为土狼的盛宴，之后的残羹冷炙则会成为胡狼、秃鹫，甚至蚀人烈日的佳肴。
rr
我从飞行服口袋中掏出一支香烟，点燃，想要试着摆脱袭来的睡意。但这只是徒劳，好在艾伯特不久就回来了，端着放满茶具的托盘。我睁开眼睛，看着他忙碌。我注意到他的神色再次变得忧郁而深沉，好像在他离开这间屋子的时间里，某种旧的愁绪，又或者是某种新愁绪开始在他的脑海扎根。
rr
他把托盘放在长木板上，摸索着从架子上拿下一罐饼干。阳光，浓郁而强烈的阳光，开始为小屋内寡淡的色调增添暖意。我俯身吹熄了防风灯内的火焰。
rr
“你听说过黑水热吧。”艾伯特突然说。
rr
我从椅背中直起身来，将烟头在泥土地上踩熄。我的记忆闪回到恩乔罗农场的童年岁月。正是在那些时日里，“疟疾”与“黑水热”这类词汇第一次出现在我的意识中，随之而来的是晚到一步的果阿或是印度医生，当地土著们惊恐地散播瘟疫的传言，死亡，还有黎明到来前，在我们硅镁矿和围场边雪松林里进行的无声葬礼。
rr
那是阴郁气氛弥漫的黑暗时光。童年时代的所有微小快乐：游戏、与纳迪玩伴之间的友情，全都黯然失色。光阴变成了重负，直到尸体都被挪走，青草重新在墓地的新土中扎根，女人们清扫干净死者留下的空屋，直到能重新看见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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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这儿有个人，”艾伯特说着将茶递给我，“得了黑水热。请你帮忙带氧气来要救的那个人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但这个人没可能了。医生无计可施，也不能移动得了黑水热的人。”
rr
“对。”我将茶杯放回桌上，记起得黑水热的人要是被挪动就会死亡，但如果被单独留下，基本上也一定会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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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到非常难过。”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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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还有些别的话可说，但我不知说什么了。我所能想到的是，我曾将一名患黑水热的病人从大象聚集的马松加莱尼运送到内罗毕的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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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永远都不曾知道，那段航程中有多少小时是和一具尸体同行的，当我降落的时候，那人已经死了很久。
rr
“有什么可以效劳吗……”所有的话在这种场合都是陈词滥调。惟有那些老套又无用的话才最可靠：“非常难过”，还有，“有什么可以效劳吗……”
rr
“他想和你说话。”艾伯特说，“他听到了飞机的声音。我告诉他你可能要在这里待上一天，明天早上走。他可能都活不了这么久，但他想和外面来的人说说话，我们南格威这儿的人都有一年多没去内罗毕了。”
rr
我站起身来，都忘了喝茶：“当然，我会和他说说话。但我不能留下，有个飞行员在塞伦盖蒂的某个地方失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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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艾伯特很失望，从他的表情看来，他和那个病人一样，因为得不到“外面”的消息——来自内罗毕的消息而怅然。而在内罗毕，人们只想知道伦敦来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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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你住在哪里，仿佛都必须获得来自别处的消息，来自更繁华的某地。所以这个人，躺在维多利亚湖边的沼泽地里行将就木，却并不关心来生，而更关心此世新近发生的事情。正是这点让死亡如此艰难：尚有好奇心未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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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对死亡的蔑视可以被理解为勇敢，那么艾伯特这位垂死的朋友是个大无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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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躺在行军床上，盖着一床气味难闻的薄被子，面目模糊。疟疾和黑水热症状对他身体的影响，就像埃及人用药物处理尸体的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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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见过生动物皮被撑在木杆上，放在阳光下晒干，但艾伯特让我在小屋内看到的濒死躯体比那些皮毛更加干瘪无肉。
rr
这是间小茅屋，有扇围着铁丝网的寻常窗户，寻常的茅草屋顶像棵腐坏的树般掉着叶子，寻常的泥土地面上散落着烧过的火柴梗、纸张和烟草屑。
rr
污秽似乎从没有存在的借口，但有些时候，比如现在，就很难为整洁找到理由。“贫穷，”有句老话说，“是肮脏而非羞耻。”这里的贫穷是缺乏女人的帮助，缺乏希望，甚至缺乏生机。据我所知，小屋里可能埋有大把黄金。即便如此，那也是最为贫瘠的慰藉。
rr
病人名叫伯格纳，或许是荷兰人，又或者是德国人。不是英国人，我想，不管他曾有过怎样鲜明的种族特征，如今都已从他皱缩的头颅上那张近乎恐怖的面容上消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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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他的眼睛看来还活着。它们很大，在眼窝里移动的时候好像不受身体的约束。它们从病榻上凝视我的样子流露出趣味盎然的意思，几乎算得上忍俊不禁。它们好像在说：“要如此这般才能得见一位内罗毕来的年轻姑娘啊——但你瞧，世事真难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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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微笑了一下，笑容有些苍白，我想。然后向艾伯特转过身去：他刚才还在那地方。艾伯特施展出可媲美最高阶印度苦行僧的敏捷身手，没了踪影，留下我独自一人和伯格纳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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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屋子中央站了一会儿，忘记自身，体会着当一个人听见墓穴门在自己身后关上时感觉到的那种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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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比喻如今看来有些言过其实，但事实上，我这一生都对疾病心存厌恶，几乎到了恐惧症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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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毫无缘由，不是怕感染，因为非洲已经让我见识过疟疾和其他疾病，时不时地，像是获得某种补偿一样，我能抵御这些疾病。我的恐惧是身体上对病人不可理喻的抗拒，而不是抗拒疾病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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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一想到蛇就会觉得毛骨悚然，我对疾病的惧怕如同这些人想起树眼镜蛇、巨蟒、鼓腹毒蛇，还有它们的兄弟们，它们都是我生活中的常客，要么出现在林间小路上，要么出现在捕捉大象的时候，又或者，出现在我儿时游荡的灌木丛里。但当我学会了躲避蛇类，我自认为也从此具备了相关的第六感。我觉得，如果有必要的话，我能够镇定地面对树眼镜蛇，却无法镇定地面对一个被包裹在腥甜疾病气息中、死亡只在须臾之间的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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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处这间小屋，站在这个缠绵病榻的陌生人身边，我必须苦苦挣扎，才能不让自己夺门而出，冲过跑道躲进避难所一般的机舱。一个念头随之而来，如果伍迪依旧奇迹般地活着，那随着太阳每上升一英寸，气温每升高一度，我多耽搁一小时，即便我的拜访能带给伯格纳安慰，也无法冲淡可能产生的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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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在南格威的另一端，某个地方，小个子医生想必正将氧气输进另一个人的肺部，假如这个人还活着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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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拖过一把椅子，坐到靠近伯格纳床头的地方，想要找些话说，但他先开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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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声音轻柔克制，而且非常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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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希望，你不介意到这儿来。”他说，“我离开内罗毕已经四年了，也没什么信。”他用舌尖舔了舔嘴唇，努力想挤出个笑容。“人们都善忘。”他接着说，“一群人很容易就忘记了某个人，但如果你身处这样偏僻的地方，你会记得你遇见过的每一个人。你甚至会为从未喜欢过的人挂怀，你开始想念自己的敌人。这些是所有能想到的事，所有有益处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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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点了点头，看着汗珠从他的前额流下。他在发烧。我情不自禁地猜想，下一次不可避免的神经错乱会在何时带走他的神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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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黑水热的专业说法，但非洲居民对它的称呼再恰当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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患疟疾的人可能经历数年的折磨才去世，承受着寒冷、高烧和噩梦。但是，假如某天，他发现自己的尿液变成了黑色，就知道自己再无可能离开那个地方了，无论他身处何地，也无论他想去往何方。他知道前面有怎样的日子在等待自己，漫长、乏味、无始无终，昼与夜只是交替，不分颜色，不分声音，也找不到意义。他将躺在病榻上，感觉分分秒秒都像由无尽痛苦交织而成的绸带般，经过他的身体，因为彼时，时间本身已成为痛楚。光亮与黑暗也成了痛楚，他所有的意识只为感受这痛楚而存在，任其一次次不间断地侵入他的意识，事实简单明了：他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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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上的男人正在这样死去。他想说话，因为通过交谈才可能忘却自身，如果只躺着思考，就不可能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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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斯廷，”他说，“你一定认识卡尔·海斯廷，他曾当过猎手，然后在恩贡山西面的咖啡种植园里住了下来。我不知道他结婚了没有。他曾说过永远不结婚，但没人相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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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结婚了。”我说。我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但撒个有关这位素未谋面的卡尔·海斯廷的小谎似乎也无伤大雅——甚至，如果有需要的话，可以再给他安排个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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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伯格纳离开的这四年里，内罗毕迅速发展，像成熟的果实般鼓胀开，它再不像过去那样小巧宜人，不再鸡犬相闻，互为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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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知道你认识他。”伯格纳说，“所有人都认识卡尔。你再见到他时，告诉他他欠我五英镑，某个圣诞节我们在蒙巴萨打过赌。他打赌说永远不会结婚——反正不会在非洲结。他说，你可以到处吹嘘，自己活在一个男性的国度，但你甭指望会在那里找到一个能娶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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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告诉他的。”我说，“我可以让他通过基苏木公路把钱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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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啦，从基苏木公路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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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格纳闭上眼睛，薄毯下的身躯因为痛楚而颤动。他就像是个被困在暴风雨中的人，在迎面而来的飓风中寻找到一道庇护的墙，然后继续快步赶路，直到下一阵狂风将他驱赶向另一个藏身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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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斯坦利酒店的菲利普，”他说，“和汤姆·克劳斯莫尔。你该认识他们两个，还有乔·莫里。我还想问问你好几个人的事情，但不急在这一时。艾伯特说你要在这里过夜。当听见你飞机的声音时，我几乎想祈祷你爆了胎，或者飞机上的什么东西出了问题——祈祷一切机缘能让我见见新面孔、听听新声音。这不厚道，但你要是住在这种破地方就会变成那样——或者是死在这种破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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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会死在这里的。你会康复，到时候我回来接你到内罗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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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干脆到伦敦。”伯格纳微笑了，“然后我们可以试一下巴黎、柏林、布宜诺斯艾利斯，还有纽约。我的前途越来越广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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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忘了好莱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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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忘。我只是觉得，一口气期望这么多太过奢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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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留意到，尽管他意志坚强、勇敢无畏，但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越来越不确定自己的音量。他仅仅依靠意志力支撑着自己，这努力让小屋内的气氛紧绷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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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你会留下来过夜的吧？”他的问题带着突如其来的紧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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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必须离开，感觉到他不会相信我的理由，因为神志不清和顽疾带来的猜忌，会让他以为我只是想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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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嘟哝了几句，说什么能留下来该多好，如果我能，我会多待一段时间，但还有别的事情——一个飞行员坠机了，飞机要补充燃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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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猜他根本没有听到这些话。他再次开始出汗，双腿在毯子下猛烈抽搐。唾沫涌上他的嘴唇。他开始说些毫无意义的断续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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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能听清楚所有他说的话，但即便是胡言乱语的时候，他也没有怎么哭泣或抱怨。他喃喃地说着些微不足道的事，他认识的朋友、非洲的一些地名，有一次他几乎用清楚的句子说到了卡尔·海斯廷和内罗毕。我必须靠近病榻，俯身聆听，感到自己体内涌出阵阵不适。为了让他安静下来，我说着话，但这努力白费了。他伸手抓住我宽松的飞行衣，想拉着衣摆从床上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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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叫艾伯特来，随便什么人都行。但我什么都不能说，也没人会听见。所以我坐在那里，双手按着伯格纳的肩膀，感觉他肌肉的颤抖传过我的指尖，听着他残存的生命从毫无意义的断续语句间流逝而去，未带走任何秘密——或许他根本没有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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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我离开他，蹑手蹑脚穿过小屋的门，反手快速将它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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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伯格纳可能还活了一段时间，还有南格威那个小个子医生为其订购氧气的人也是一样。但我自此再没有去过那里，所以也无从得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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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年后，我确实在一个鸡尾酒会上遇见了一个叫卡尔·海斯廷的人。在那种场合，遇见的人与说过的话到晚饭时间就已从你的人生和记忆里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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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个叫伯格纳的人，”我开口道，“是你的一个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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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斯廷先生高大潇洒，仪表堂堂。他举起酒杯，在杯沿后皱起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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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说伯纳德？”他说，“拉尔夫·伯纳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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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摇了摇头，“是伯格纳。你一定记得，蒙巴萨的圣诞节，打了一个关于结婚的赌？我在南格威见过他，是他告诉我的。”
rr
“嗯。”海斯廷先生抿了抿嘴唇，苦苦寻思起来。“关于人的事情很有意思。”他说，“非常有意思。你遇见那么多，记得的却很少。如今说到你讲的这个人……你刚才说他的名字叫巴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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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手边有一托盘的鸡尾酒，所以我伸手拿过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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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杯！”海斯廷先生说。
rr
我抿了一口酒，记起从南格威起飞的情景，再次看清它的样貌，每个细节都历历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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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里有帮忙抬氧气瓶的卡韦朗多人，有依旧带着歉意与些许失望的艾伯特，还有那个无精打采的风向袋，它的下端依然被缝着，从木杆上耷拉下来的样子仿佛它是某个小领地可悲的旗帜，那领地太小了，都没人会多加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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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一切之上，是足够的风力与太多的阳光，还有飞机强有力的轰鸣。再过一小会儿，斯皮克湾就将出现，像天空一样深且蓝。然后，就是塞伦盖蒂草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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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r 黑水热患者死了
rr 当穿越黑暗的飞行结束之时，有种已成定局的决然感。在数小时远离尘世的轰鸣声中与你切肤相伴的一切，戛然而止。飞机前端向下，两翼紧拽着地面上更牢不可破的气流帘幕，机轮触地，然后引擎叹息着陷入沉默。当生长在世俗世界里的牧草与盘旋的尘埃出现，在蹒跚而行的人类与扎根的树木无限的耐心面前，飞翔的梦想突然消失。自由再次弃你而去，片刻之前你曾拥有的双翼不亚于猎鹰，甚至比鹰翼更为迅捷，如今它们再一次还原为铁与木，呆滞而沉重。
rr
距离破晓还有一小时，南格威的空地出现在地平线上。隔着一千英尺的距离看来，摇曳不定的火把光只不过划出了一条窄窄的跑道——蔓延不绝的广袤原野上一条细小的伤疤。
rr
我盘旋了一周，看着火焰屈服于渐长的风势，以推断风向。移动的人投下阴影，交错在空地上，变幻不定，最终定格。
rr
轻轻牵引油门，让引擎发出放松的低鸣。我将机头对准指路的火光，直到地面在机身下渐渐加速，然后机轮触到坚硬的土壤，在一团混乱的烟尘和闪烁的橙色光芒中，飞机被猛然推向跑道。我熄掉引擎，在座位上稍作休息，让耳朵适应寂静的空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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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生命正消逝其间，所以空气凝重不堪。人声穿过跑道传来，越来越响。习惯了飞机深沉的轰鸣，它们听来就像芦笛尖锐的颤音，或是竹林里的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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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爬出驾驶员座舱，看着一群模糊的人影背对跳跃的火光走近。以他们的举止和衣着判断，我能看出他们中大多数都是黑人——卡韦朗多人，他们半裸着健壮的大腿。跟在他们后面的两个白人则踩着更为快速迫切的步伐走过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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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辆老爷车在某处轰鸣着发动了引擎，老旧的活塞和轴承的声音像敲击的鼓点。炙热的晚风在空地周围的刺柏和灌木丛间徘徊不去，夹杂着沼泽地与维多利亚湖的味道，还有野草丛、酷热旷野与纷乱灌木丛的气息。它抽打着火把，紧攥住机身。但这风里还夹杂着孤独以及迷惘，仿佛它的经过只是无果的过场，甚至都没带来有关雨水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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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靠在机身上，看着一个矮胖的人在摇曳不定的火光中走来，他的脸逐渐变大，最终定格在我的面前。那脸长在灰发下，肌肉松弛，一双棕色的眼睛像是困在皱纹织成的蜘蛛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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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张脸的主人微笑着伸出手来，我握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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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医生。”他说，“是我发的信号。”他朝站在他手肘边的另一个白人侧了下头：“这位是艾伯特。有什么需要都找他：茶、食物，随便什么。都算不上好货色，但你请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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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已经转过身，嘟哝着去料理患者了。夜色中，箱型福特车正缓慢踉跄地穿过跑道，过来装载氧气。在他的带领下，走来半打卡韦朗多人，随便哪个都强壮得足够拎起小个子的医生，其实单手就能抄起他，就像抄起只小山羊。但他们都尽职地垂首站在他身后，相隔一小段距离。我想这距离保持得如此精确，一定是出于纯粹的畏惧与诚挚的敬重，这两者完美地掺和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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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来得很早，”艾伯特说，“很及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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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高大瘦削，穿着带污渍的灰色衬衫与打了很多补丁的宽松灯心绒裤子。他的语气中带着道歉的意味，好像我这个来自遥远而浮华的内罗毕文明的访客，有权觉得自己受到的招待逊色于预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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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修理了跑道。”他说，“尽我们所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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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点点头，看向一张清瘦而黧黑的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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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得不错。”我想让他宽心，“比我料想的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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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还装了个风向袋。”他扬手指向一根纤细的杆子，底下围着半打火把。杆子顶部挂着一个由廉价“美国”棉布缝制的圆筒，颤巍巍的，看着像条被锯下来的睡裤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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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样的风力下，风向袋应该完全鼓起，但相反，它藐视基本的物理定理，只是垂着，对风力与风向显示出不知羞耻的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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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近些我才发现，风向袋的底端用针线尽可能牢地缝住了，如此这般，作为一件本该用来指示风向的工具，它还真不如一条睡裤来得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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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向艾伯特解释了这个技术性失误，在火把暗淡的火光中，满意地看到他的脸庞放松下来，展露出我怀疑是许久以来的第一个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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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短袜’这个词，”他说，“让我们弄不明白了。我们没法想象，一双像样的袜子脚趾上会有洞——就算是风向袋也不应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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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陷入深思的小个子医生的帮助下，...
正是这种身体的强壮和对劳动的自愿，让卡韦朗多人成了东非最驯良可靠的劳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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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原始居住地边界模糊，原本自埃尔贡山向南，延伸约两百英里，直到维多利亚湖东岸，但他们四处迁徙，一路交友、打工、欢笑，使得原本偏僻羞怯的小部落成为现今到处可见的种族，眼力不好的游客到了东非，还以为所有土著都是卡韦朗多人。这种误解本身并无害处，但最好别被纳迪人、索马里人或者马塞人这些火暴脾气撞上，这些人的种族主义虚荣心可绝不亚于英国人最引以为豪的自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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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卡韦朗多人并无种族意识，却有起码的知足常乐意识，且单从这乐观的认知中就能获取源源不断的快乐。他们是非洲的脚夫、全能劳力、享傻福的傻人。其他更有信念的部落指责他们不仅不实行割礼，还吃未经过合法屠宰的肉。他们带着温和的漠然。他们对白人文化入侵的抵抗是消极的，主要策略就是痛快地吃、尽量地生。或许有一天，人们会发现这才是令人生畏的妙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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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运送的氧气卸下了，然后看着这么一群高大强壮的人将我的飞机团团围住，带着叫我受宠若惊的好奇打量着机身上的条纹。其中最高大的那个，张嘴盯着飞机足有一分钟后，突然仰头大笑起来，那声量要是没让最靠近的土狼惊起，也让它颜面无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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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斯瓦希里语让他解释这个笑话，他受到了深深的伤害。根本没有什么笑话，他说，只是飞机这么光滑，机翼又这么有力，让他想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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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由得想到，要是有如此体格的卡韦朗多人具备与之相应的智慧——或者我该说，和他们的白人兄弟同样的狡猾，非洲将会是什么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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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猜，通往南格威的道路会宽阔敞亮，沿途设有加油站；维多利亚湖边会布满休闲度假村，由铁路与内罗毕和海岸相连；竞争激烈的铁路公司大概会大肆宣传自己为卡韦朗多线或者基库尤线。未开发的乡野将由蛮荒之地变成满是郊区民宅、海滨小屋与热门沙滩的乐园，在炎热的天气里，它们全都散发出芬芳气息，那种欧洲式的微妙香气。但变化的精髓所在是时间，我们只能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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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艾伯特——我的这位依旧带着歉意的东道主说，小个子医生起码还要开一小时的车才能到达真正的南格威矿场，他的病人就躺在那儿的茅草棚里，病得太重，无法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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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听着福特车的声响渐渐消失。“医生试了所有办法。”艾伯特说，“节食、药物，甚至巫术，我想。现在又是氧气。生病的家伙是个挖金矿的，肺完了，心脏很弱。他还活着，但上帝知道还能活多久。他们源源不断地来到这里，又陆陆续续地死掉。这儿是有金矿，但不会兴旺发达的——除了丧葬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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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悲观的预言似乎并没有答案，但我觉察到，说这话的时候艾伯特至少带着近乎酸涩的微笑。我又想起了伍迪，寻思着在回内罗毕的路上是否有哪怕渺茫的希望能够找到他。或许没有希望，但我已经下定决心，一旦可以得体地抽身，我就立即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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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见飞机稳妥地停在跑道上，接着，我和艾伯特一起经过火把走向停靠点，晨曦中火光已变成萎靡的粉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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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色的光线正要撕开黑暗，不消片刻我就能看清显现在荒凉的开阔与几乎无畏的孤寂中的几间茅草棚、几件老旧的仪器，还有瓦楞铁皮盖的储藏室。瘪着肚子的狗无精打采地在尘土中伸懒腰，穿过周围那些刺柏树纠缠的树枝，旷野像遭遗弃的舞台背景，污秽泛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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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看见妇女，也没看见孩子。在毒辣的非洲烈日下，这片土地没有人类社会的暖意，整个区域甚至没有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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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伯特带我走进最大的一间茅草棚，许诺要去沏茶，满怀希望地表示，我或许不会觉得茶太糟糕，因为，仅在八个月以前，他的仓库刚接到来自基苏木一家印度商店的补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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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消失在房间后面的出口，我靠在椅背上四处打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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防风灯放在被当作桌子的长木板中央，烟囱破了，布满煤烟。长木板由两个反扣在泥地上的大桶支撑，木板后面的架子上稀稀拉拉地摆着些牛肉罐头、蔬菜罐头和罐头汤，绝大多数是美国出产。木板一头堆着几本旧《笨拙》，在我座位对面的椅子上放着一本《伦敦新闻画报》
，上面的日期是一九二九年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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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台无线电，但想必已经静默了数月：真空管、电线、电容器以及调节器都带有频繁却显然不见效的修理痕迹，最后一股脑堆在板条箱里，箱子上写着：途经蒙巴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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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见装着黑砂的罐子，砂里应该含有黄金，或者含有如此的希望。别的罐子上标着我不认识的神秘符号，但怎么看都是空的。一面墙上钉着张设计图，一只蜘蛛从茅草屋顶上垂下来，然后又回到它呈完美几何图形的网内，并未被打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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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起身走到窗前，窗户不比一只小茶盘大多少，下半部分装着铁丝网。阳光下，零落的灌木与丛生的野草在地上投下交错的阴影，就在阴影最浓密的地方，一条胡狼正在垃圾堆里满怀希望地搜寻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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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到座位上，情绪低落，还有些许忧虑。我又想到了伍迪——起码是对伍迪的事觉得纳闷，因为实在没什么事情好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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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条胡狼让我想起一个并不让人宽慰的结论：在非洲绝无半点浪费。尤其是死亡，从来不是浪费。狮子留下的会成为土狼的盛宴，之后的残羹冷炙则会成为胡狼、秃鹫，甚至蚀人烈日的佳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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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飞行服口袋中掏出一支香烟，点燃，想要试着摆脱袭来的睡意。但这只是徒劳，好在艾伯特不久就回来了，端着放满茶具的托盘。我睁开眼睛，看着他忙碌。我注意到他的神色再次变得忧郁而深沉，好像在他离开这间屋子的时间里，某种旧的愁绪，又或者是某种新愁绪开始在他的脑海扎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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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托盘放在长木板上，摸索着从架子上拿下一罐饼干。阳光，浓郁而强烈的阳光，开始为小屋内寡淡的色调增添暖意。我俯身吹熄了防风灯内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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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听说过黑水热吧。”艾伯特突然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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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椅背中直起身来，将烟头在泥土地上踩熄。我的记忆闪回到恩乔罗农场的童年岁月。正是在那些时日里，“疟疾”与“黑水热”这类词汇第一次出现在我的意识中，随之而来的是晚到一步的果阿或是印度医生，当地土著们惊恐地散播瘟疫的传言，死亡，还有黎明到来前，在我们硅镁矿和围场边雪松林里进行的无声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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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阴郁气氛弥漫的黑暗时光。童年时代的所有微小快乐：游戏、与纳迪玩伴之间的友情，全都黯然失色。光阴变成了重负，直到尸体都被挪走，青草重新在墓地的新土中扎根，女人们清扫干净死者留下的空屋，直到能重新看见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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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这儿有个人，”艾伯特说着将茶递给我，“得了黑水热。请你帮忙带氧气来要救的那个人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但这个人没可能了。医生无计可施，也不能移动得了黑水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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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我将茶杯放回桌上，记起得黑水热的人要是被挪动就会死亡，但如果被单独留下，基本上也一定会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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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到非常难过。”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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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还有些别的话可说，但我不知说什么了。我所能想到的是，我曾将一名患黑水热的病人从大象聚集的马松加莱尼运送到内罗毕的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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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永远都不曾知道，那段航程中有多少小时是和一具尸体同行的，当我降落的时候，那人已经死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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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可以效劳吗……”所有的话在这种场合都是陈词滥调。惟有那些老套又无用的话才最可靠：“非常难过”，还有，“有什么可以效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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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和你说话。”艾伯特说，“他听到了飞机的声音。我告诉他你可能要在这里待上一天，明天早上走。他可能都活不了这么久，但他想和外面来的人说说话，我们南格威这儿的人都有一年多没去内罗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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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起身来，都忘了喝茶：“当然，我会和他说说话。但我不能留下，有个飞行员在塞伦盖蒂的某个地方失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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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艾伯特很失望，从他的表情看来，他和那个病人一样，因为得不到“外面”的消息——来自内罗毕的消息而怅然。而在内罗毕，人们只想知道伦敦来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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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你住在哪里，仿佛都必须获得来自别处的消息，来自更繁华的某地。所以这个人，躺在维多利亚湖边的沼泽地里行将就木，却并不关心来生，而更关心此世新近发生的事情。正是这点让死亡如此艰难：尚有好奇心未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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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对死亡的蔑视可以被理解为勇敢，那么艾伯特这位垂死的朋友是个大无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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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躺在行军床上，盖着一床气味难闻的薄被子，面目模糊。疟疾和黑水热症状对他身体的影响，就像埃及人用药物处理尸体的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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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见过生动物皮被撑在木杆上，放在阳光下晒干，但艾伯特让我在小屋内看到的濒死躯体比那些皮毛更加干瘪无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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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间小茅屋，有扇围着铁丝网的寻常窗户，寻常的茅草屋顶像棵腐坏的树般掉着叶子，寻常的泥土地面上散落着烧过的火柴梗、纸张和烟草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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污秽似乎从没有存在的借口，但有些时候，比如现在，就很难为整洁找到理由。“贫穷，”有句老话说，“是肮脏而非羞耻。”这里的贫穷是缺乏女人的帮助，缺乏希望，甚至缺乏生机。据我所知，小屋里可能埋有大把黄金。即便如此，那也是最为贫瘠的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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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人名叫伯格纳，或许是荷兰人，又或者是德国人。不是英国人，我想，不管他曾有过怎样鲜明的种族特征，如今都已从他皱缩的头颅上那张近乎恐怖的面容上消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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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他的眼睛看来还活着。它们很大，在眼窝里移动的时候好像不受身体的约束。它们从病榻上凝视我的样子流露出趣味盎然的意思，几乎算得上忍俊不禁。它们好像在说：“要如此这般才能得见一位内罗毕来的年轻姑娘啊——但你瞧，世事真难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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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微笑了一下，笑容有些苍白，我想。然后向艾伯特转过身去：他刚才还在那地方。艾伯特施展出可媲美最高阶印度苦行僧的敏捷身手，没了踪影，留下我独自一人和伯格纳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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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屋子中央站了一会儿，忘记自身，体会着当一个人听见墓穴门在自己身后关上时感觉到的那种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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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比喻如今看来有些言过其实，但事实上，我这一生都对疾病心存厌恶，几乎到了恐惧症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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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毫无缘由，不是怕感染，因为非洲已经让我见识过疟疾和其他疾病，时不时地，像是获得某种补偿一样，我能抵御这些疾病。我的恐惧是身体上对病人不可理喻的抗拒，而不是抗拒疾病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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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一想到蛇就会觉得毛骨悚然，我对疾病的惧怕如同这些人想起树眼镜蛇、巨蟒、鼓腹毒蛇，还有它们的兄弟们，它们都是我生活中的常客，要么出现在林间小路上，要么出现在捕捉大象的时候，又或者，出现在我儿时游荡的灌木丛里。但当我学会了躲避蛇类，我自认为也从此具备了相关的第六感。我觉得，如果有必要的话，我能够镇定地面对树眼镜蛇，却无法镇定地面对一个被包裹在腥甜疾病气息中、死亡只在须臾之间的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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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处这间小屋，站在这个缠绵病榻的陌生人身边，我必须苦苦挣扎，才能不让自己夺门而出，冲过跑道躲进避难所一般的机舱。一个念头随之而来，如果伍迪依旧奇迹般地活着，那随着太阳每上升一英寸，气温每升高一度，我多耽搁一小时，即便我的拜访能带给伯格纳安慰，也无法冲淡可能产生的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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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在南格威的另一端，某个地方，小个子医生想必正将氧气输进另一个人的肺部，假如这个人还活着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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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拖过一把椅子，坐到靠近伯格纳床头的地方，想要找些话说，但他先开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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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声音轻柔克制，而且非常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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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希望，你不介意到这儿来。”他说，“我离开内罗毕已经四年了，也没什么信。”他用舌尖舔了舔嘴唇，努力想挤出个笑容。“人们都善忘。”他接着说，“一群人很容易就忘记了某个人，但如果你身处这样偏僻的地方，你会记得你遇见过的每一个人。你甚至会为从未喜欢过的人挂怀，你开始想念自己的敌人。这些是所有能想到的事，所有有益处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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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点了点头，看着汗珠从他的前额流下。他在发烧。我情不自禁地猜想，下一次不可避免的神经错乱会在何时带走他的神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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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黑水热的专业说法，但非洲居民对它的称呼再恰当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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患疟疾的人可能经历数年的折磨才去世，承受着寒冷、高烧和噩梦。但是，假如某天，他发现自己的尿液变成了黑色，就知道自己再无可能离开那个地方了，无论他身处何地，也无论他想去往何方。他知道前面有怎样的日子在等待自己，漫长、乏味、无始无终，昼与夜只是交替，不分颜色，不分声音，也找不到意义。他将躺在病榻上，感觉分分秒秒都像由无尽痛苦交织而成的绸带般，经过他的身体，因为彼时，时间本身已成为痛楚。光亮与黑暗也成了痛楚，他所有的意识只为感受这痛楚而存在，任其一次次不间断地侵入他的意识，事实简单明了：他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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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上的男人正在这样死去。他想说话，因为通过交谈才可能忘却自身，如果只躺着思考，就不可能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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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斯廷，”他说，“你一定认识卡尔·海斯廷，他曾当过猎手，然后在恩贡山西面的咖啡种植园里住了下来。我不知道他结婚了没有。他曾说过永远不结婚，但没人相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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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结婚了。”我说。我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但撒个有关这位素未谋面的卡尔·海斯廷的小谎似乎也无伤大雅——甚至，如果有需要的话，可以再给他安排个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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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伯格纳离开的这四年里，内罗毕迅速发展，像成熟的果实般鼓胀开，它再不像过去那样小巧宜人，不再鸡犬相闻，互为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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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知道你认识他。”伯格纳说，“所有人都认识卡尔。你再见到他时，告诉他他欠我五英镑，某个圣诞节我们在蒙巴萨打过赌。他打赌说永远不会结婚——反正不会在非洲结。他说，你可以到处吹嘘，自己活在一个男性的国度，但你甭指望会在那里找到一个能娶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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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告诉他的。”我说，“我可以让他通过基苏木公路把钱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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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啦，从基苏木公路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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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格纳闭上眼睛，薄毯下的身躯因为痛楚而颤动。他就像是个被困在暴风雨中的人，在迎面而来的飓风中寻找到一道庇护的墙，然后继续快步赶路，直到下一阵狂风将他驱赶向另一个藏身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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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斯坦利酒店的菲利普，”他说，“和汤姆·克劳斯莫尔。你该认识他们两个，还有乔·莫里。我还想问问你好几个人的事情，但不急在这一时。艾伯特说你要在这里过夜。当听见你飞机的声音时，我几乎想祈祷你爆了胎，或者飞机上的什么东西出了问题——祈祷一切机缘能让我见见新面孔、听听新声音。这不厚道，但你要是住在这种破地方就会变成那样——或者是死在这种破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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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会死在这里的。你会康复，到时候我回来接你到内罗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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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干脆到伦敦。”伯格纳微笑了，“然后我们可以试一下巴黎、柏林、布宜诺斯艾利斯，还有纽约。我的前途越来越广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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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忘了好莱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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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忘。我只是觉得，一口气期望这么多太过奢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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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留意到，尽管他意志坚强、勇敢无畏，但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越来越不确定自己的音量。他仅仅依靠意志力支撑着自己，这努力让小屋内的气氛紧绷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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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你会留下来过夜的吧？”他的问题带着突如其来的紧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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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必须离开，感觉到他不会相信我的理由，因为神志不清和顽疾带来的猜忌，会让他以为我只是想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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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嘟哝了几句，说什么能留下来该多好，如果我能，我会多待一段时间，但还有别的事情——一个飞行员坠机了，飞机要补充燃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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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猜他根本没有听到这些话。他再次开始出汗，双腿在毯子下猛烈抽搐。唾沫涌上他的嘴唇。他开始说些毫无意义的断续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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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能听清楚所有他说的话，但即便是胡言乱语的时候，他也没有怎么哭泣或抱怨。他喃喃地说着些微不足道的事，他认识的朋友、非洲的一些地名，有一次他几乎用清楚的句子说到了卡尔·海斯廷和内罗毕。我必须靠近病榻，俯身聆听，感到自己体内涌出阵阵不适。为了让他安静下来，我说着话，但这努力白费了。他伸手抓住我宽松的飞行衣，想拉着衣摆从床上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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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叫艾伯特来，随便什么人都行。但我什么都不能说，也没人会听见。所以我坐在那里，双手按着伯格纳的肩膀，感觉他肌肉的颤抖传过我的指尖，听着他残存的生命从毫无意义的断续语句间流逝而去，未带走任何秘密——或许他根本没有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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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我离开他，蹑手蹑脚穿过小屋的门，反手快速将它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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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伯格纳可能还活了一段时间，还有南格威那个小个子医生为其订购氧气的人也是一样。但我自此再没有去过那里，所以也无从得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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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年后，我确实在一个鸡尾酒会上遇见了一个叫卡尔·海斯廷的人。在那种场合，遇见的人与说过的话到晚饭时间就已从你的人生和记忆里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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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个叫伯格纳的人，”我开口道，“是你的一个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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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斯廷先生高大潇洒，仪表堂堂。他举起酒杯，在杯沿后皱起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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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说伯纳德？”他说，“拉尔夫·伯纳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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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摇了摇头，“是伯格纳。你一定记得，蒙巴萨的圣诞节，打了一个关于结婚的赌？我在南格威见过他，是他告诉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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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海斯廷先生抿了抿嘴唇，苦苦寻思起来。“关于人的事情很有意思。”他说，“非常有意思。你遇见那么多，记得的却很少。如今说到你讲的这个人……你刚才说他的名字叫巴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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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手边有一托盘的鸡尾酒，所以我伸手拿过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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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杯！”海斯廷先生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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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抿了一口酒，记起从南格威起飞的情景，再次看清它的样貌，每个细节都历历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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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里有帮忙抬氧气瓶的卡韦朗多人，有依旧带着歉意与些许失望的艾伯特，还有那个无精打采的风向袋，它的下端依然被缝着，从木杆上耷拉下来的样子仿佛它是某个小领地可悲的旗帜，那领地太小了，都没人会多加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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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一切之上，是足够的风力与太多的阳光，还有飞机强有力的轰鸣。再过一小会儿，斯皮克湾就将出现，像天空一样深且蓝。然后，就是塞伦盖蒂草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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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更新时间（UpDate）： 2023年05月22日 星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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